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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全城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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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內毫無預兆地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中。

  宋根生衣冠不整,領著京兆府的差役不良人踉蹌朝安善坊奔去,李十二娘領著座下弟子也朝安善坊奔去。

  長安城的街上只見一群又一群的人匆忙從街市穿行而過,神情焦急,腳步如飛。

  這些人經過后,很快引來了路人百姓和商賈們的好奇。

  “他們要做什么呀?一個個兇神惡煞的……”

  “他們手里還拿著兵器,似乎是去廝殺。”

  “嘖!這世道沒個安寧了,顧郡王收復長安城才多久,又有人閑不住要找事了。”

  一名經過的女弟子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看路邊閑聊的百姓,然后認真地道:“我們不是閑不住要找事,有賊人要害顧郡王的性命,我們正要去安善坊救顧郡王……”

  說完女弟子匆匆走了。

  留下一群百姓驚愕地面面相覷。

  片刻后,一名中年商賈訥訥道:“長安城是顧郡王麾下的安西軍收復的,這……怎么可能有人要害他?”

  另一名百姓忍不住怒道:“顧郡王收復關中長安,平定叛亂,還給難民分田地,他是萬家生佛的好人,哪個賊子如此大膽敢害顧郡王!”

  旁邊的百姓們紛紛附和起來,高舉著拳頭高呼道:“咱們不答應!”

  “救顧郡王!走,都去安善坊,啥世道,無法無天了還,顧郡王做了莫大的功德事,朗朗乾坤怎么有賊子敢害他!”

  當一個人舉起了拳頭,義無反顧地奔向安善坊時,周圍百姓路人們的情緒頓時被點燃了,仿若星火落入了柴堆,眨眼間燃起了沖天大火。

  “都去!誰不去救顧郡王誰喪良心!”

  不認識的人,不相干的人,原本看熱鬧的人,全都朝安善坊奔去。

  一名拄著拐杖的老者也踉蹌朝前走了幾步,終究體力太弱,喘息著停了下來,搖頭黯然嘆息。

  望向旁邊攙扶他的年輕后生,老者眼一瞪:“還愣著干啥?去安善坊!”

  年輕后生遲疑道:“祖翁您……”

  “我死不了!快去!”老人不耐煩,掄起拐杖狠狠朝年輕后生的屁股抽了一記,道:“救人如救火,不可耽誤,快!跑著去。”

  后生只好拔腿就跑,壯實的身影很快融入潮水般的人流中。

  老者站在原地又喘了幾口氣,嘆道:“若能年輕二十歲……”

  搖搖頭,生老病死是規律,沒有如果。

  渾濁的目光望向遠處奔騰而去的人潮,老者擔憂地喃喃自語:“天下剛太平,大唐百業待興,顧郡王可不能有事啊……好端端的,怎會有人要害他?定是朝中出了奸臣,這世道,唉!”

  長安西市。

  兩位如花般俏麗的女子正在互相挽著胳膊四處閑逛,每家店鋪不管賣什么東西,她們都會好奇地進去看一眼,感興趣便與掌柜伙計討價還價,不感興趣便隨意看一眼后離開。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稍年輕些的女子走著走著忽然沒了興致,嘟著小嘴兒道:“阿姐,顧阿兄何時娶我進門呀?你都被封王妃了,我還在等呢。”

  稍年長些的女子正是張懷玉,聞言嫣然一笑,道:“一點矜持都不要了么?哪有女兒家主動求嫁的,耐心再等等,天子下旨,過幾日萬春公主便進門了,等她進門后過些日子,我再跟你的顧阿兄提起你進門的事。”

  年輕些的女子是張懷錦,聞言愈發不滿道:“憑什么萬春公主比我先進門,這不公平!她不就是白些么?”

  張懷玉笑道:“莫胡鬧,她是天子親自下旨賜婚,你顧阿兄也無法拒絕的。”

  張懷錦悶悶地道:“她貌似比我好看一點點……只有一點點,顧阿兄想必更喜歡她多一些,男人都是好色的,哼!”

  張懷玉眨眨眼,湊到她耳邊輕聲嘀咕了一句話。

  張懷錦眼睛頓時一亮,然后驕傲地挺起胸,道:“沒錯,雖然我臉蛋兒不如她,但是,哼!別的地方比她強,待我進門后,顧阿兄想必還是更喜歡我一點。”

  張懷玉笑了笑,隨即神情一整,忽然嚴肅起來:“你和萬春公主進門后,你不準欺負她,不準仗著顧阿兄的寵愛而驕縱,萬春公主她……其實也挺可憐的,這樁婚事想必也不是她所希望的。”

  張懷錦不解地道:“她不是一直喜歡顧阿兄么?為何不希望有這樁婚事?”

  張懷玉嘆了口氣道:“你不懂,天子賜婚這件事,里面摻雜了太多朝堂里的是非了,萬春根本就是一顆棋子,嫁與不嫁都不由自己,她雖喜歡顧青,但以這種方式嫁給顧青,對她來說是一生的遺憾。說來皇室女子雖然身份尊貴,可她們的命運卻比咱們平民女子悲慘多了。”

  張懷錦仍然有些懵懂,她大抵朦朧地明白了一點什么,不由哼了一聲道:“不愿嫁便不嫁,天子還能殺了她不成?哼!矯情得很。好啦,阿姐放心,以后我會和她和睦相處的,她若不惹我,我便好好待她,但是她若主動惹我了,哼!”

  哼聲很有威懾力,張懷玉都被威懾得笑了。

  二女身后,街市上的人群忽然躁動起來,許多人莫名其妙地往前跑去,張懷錦被路人的奔跑不小心撞了一下,身形一趔趄差點栽倒,張懷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見街上路人紛紛跑遠,原本擁擠的街市眨眼間空了大半,張懷玉萬分不解,隨手拽住一位路人,問道:“發生了何事?你們為何都跑了?”

  路人急促地道:“安善坊,有賊人要害顧郡王的性命,我們要去救顧郡王!”

  不耐煩的路人正要掙脫被拽住的胳膊,忽然覺得胳膊一輕,隨即眼前一陣香風拂過,定睛再看時,發現剛剛面前站著的兩位姑娘已經沒了蹤影。

  路人見了鬼似的驚愕地呆怔半晌,最后跺了跺腳,繼續往前跑。

  四方如潮,八面云涌。

  今日的長安城,為了一個人而全城皆兵。

  當四面八方的百姓商賈路人朝安善坊涌去時,安善坊的酒樓內,顧青和親衛們仍然苦苦支撐,情勢已經很危急了。

  酒樓內的擺設已成了一堆破爛,顧青獨自坐在唯一一張尚算完整的矮桌上,面沉如水地盯著前方緊閉的大門。

  刺客們已向酒樓進攻了許多次,每一次不要命的沖擊都被韓介領著親衛們擊退,四周的門窗都有親衛們防守,然而敵人的攻勢太猛烈,門窗被破,親衛們舍生忘死沖上,將已經一只腳跨進窗的刺客攔下,一次又一次,每次差點失守,但仍然被奪回控制權,仿佛一場勢均力敵的攻城戰,進攻與防守皆是無比慘烈。

  再一次擊退敵人的一波進攻后,韓介身形踉蹌地走到顧青面前,他的右臂正汩汩流血,一條腿也有些瘸了,擦了把臉上帶著血水的汗珠,韓介大聲道:“王爺,怕是守不住了,末將挑選幾個兄弟拼死將王爺護送出去,只要逃離了安善坊就有救了……”

  顧青微笑道:“我這輩子沒逃跑過,更別說丟下兄弟們逃跑,這事兒我沒法干。”

  韓介重重跺腳:“王爺,您的身份貴重,天下多少百姓等著王爺給他們謀福,您不能死在這里!”

  顧青仍微笑,看似隨和,實則堅定:“這里是戰場,戰場上沒有身份貴賤之分,只有同生死,共患難。我若死了,此生未做的事情自然有后來人幫我做,但我的人生絕不能逃跑,這是一生洗刷不掉的污點,韓介,你莫害我。”

  韓介氣極,還要再勸,卻被顧青喝住:“不必廢話了,今日縱是死期,也是你我共同的死期,與其浪費體力勸我,還不如包扎傷口,組織親衛兄弟繼續抗敵,再撐一炷香時辰,援兵就到了。”

  韓介哽咽道:“兄弟們傷亡慘重,怕是一炷香時辰都撐不下去了。”

  顧青伸出手,道:“給我一柄刀,我與兄弟們并肩殺敵。”

  “王爺千金之軀,不可……”

  “別廢話了,都這般光景,還說什么‘千金之軀’?快給我刀,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未發跡以前,我在蜀州山村里也殺過人的,我還未老,鋒芒仍在。”

  一柄橫刀遞到顧青手中,顧青揚起刀,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刀刃上折射的寒芒,悠悠道:“刀雖普通,但我殺敵之氣勢便是絕世神兵,有我無敵!”

  說完屈指在刀刃上輕輕一彈,刀刃發出一陣清脆悠揚的龍吟。

  顧青在刀刃的龍吟聲中緩緩站起身,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卻仿佛一只猛虎仰頭望月,霸氣頓生,無數刀劍相擊的嘈雜聲里,隱隱有虎嘯于林。

  走到酒樓那扇破敗的大門前,顧青深吸口氣,雙手握住了刀柄,刀尖斜指朝天。

  韓介狠狠擦了把眼淚,大聲道:“王爺,您今日若有閃失,末將抹脖子償命!”

  “兄弟們,打起精神,王爺與咱們并肩殺敵了!”

  僅剩下的十余名親衛神情一振,異口同聲齊喝道:“殺——!”

  金石穿云,氣震山河。

  酒樓外的刺客們被親衛的喝聲驚了一下,嚴絲合縫的進攻節奏頓時有了瞬間的停頓,隨即在首領的命令下,刺客們再次不要命朝酒樓沖去。

  酒樓內,顧青深呼吸,凝神注視著那扇破敗的大門,忽見眼中閃過一條人影,顧青想也未想,手中的刀立馬狠狠劈落,然而刀尖觸地后,并沒有想象中的阻滯感,這一刀劈空了。

  顧青苦笑,親自上陣的身手果然還是廢材,早知道當初就該聽張懷玉的話,堅持熬練身手,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顧青的刀劈空了,但韓介和親衛們的刀沒落空,刀影如疾雷般掠過,第一個沖進來的刺客一聲慘叫,然后栽倒在地沒了聲息。

  “堵住門,守住窗,兄弟們再堅持片刻,援兵就來了。”韓介放聲吼道。

  話音剛落,韓介忽然發現外面的進攻已經停止了,透過破爛的大門縫隙,看到外面的刺客們拎了幾只陶罐過來,還有幾人點燃了火把。

  韓介不由大驚失色:“不好!他們要放火燒了酒樓!”

  顧青當機立斷:“快去找水,沒水用酒也行。”

  幸好酒樓里賣酒,而且是不能燃燒的低度酒,可以用來滅火。

  親衛們紛紛將酒樓內散落的酒壇搬來集中在一起,顧青又道:“每人用酒將自己淋濕,能打濕的都打濕了,門內兩尺為界的地上也全淋上,做出隔火帶。”

  親衛們按吩咐做好了之后,外面忽然扔進來幾個陶罐,陶罐破碎后,流出一地的火油,接著又有幾支火把扔了進來,很快酒樓內大火沖天而起,濃煙彌漫。

  門窗已不可守,顧青沉聲道:“都來我這里集中,一丈方圓內結陣待敵,再堅持片刻,只要片刻……”

  百姓路人們趕到安善坊時,坊門竟被一隊禁軍堵住。

  人潮紛擾不休,百姓們有心救顧郡王,奈何終究不敢與官府和軍隊相抗。

  坊門前的人群越聚越多,禁軍為首的將領卻面色沉靜,冷冷地環視著人群,毫無放行的意思。

  “我等奉命封鎖安善坊,任何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爾等還不快快散開!”

  將領一聲暴喝,百姓們畏其勢,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幾步。

  就在百姓們敢怒不敢言時,衣冠凌亂的宋根生領著差役們趕到,見坊門被堵,宋根生急得恨恨跺腳,大喝道:“京兆府尹辦差,全都讓開!”

  百姓們紛紛讓開一條道,宋根生領著差役們闖到禁軍隊伍前,卻被他們攔下。

  宋根生怒道:“爾等何人?本官是京兆府尹,你們敢攔我?”

  禁軍將領連正眼都沒抬一下,淡淡地道:“我等奉命封鎖安善坊,任何人不得入內。”

  宋根生冷冷道:“京兆府治長安城,安善坊亦在京兆府管轄之下,我也不能入內?”

  將領的嘴里迸出兩個字:“不能!”

  宋根生大怒:“爾等奉何人之命,竟敢如此猖狂!來人,給我沖進去!”

  將領也冷下臉來,陰沉地道:“府尹切莫自誤,我已奉命,膽敢硬闖者,格殺勿論。”

  宋根生冷笑道:“你可以試試,殺官便是謀逆,誅九族的大罪!”

  差役們正要壯著膽子往里沖,卻見將領打了個手勢,后面的禁軍將士一齊退后幾步,然后迅速結陣,長戟平舉,顯然將領的話不是嚇唬人,宋根生若敢硬闖,他們真會殺人。

  京兆府的差役們頓時有了懼意,不自覺地往后退。

  宋根生又急又氣,狠狠一咬牙,挺起胸膛,迎著禁軍的長戟徑自走去,道:“有膽你們便動手,我知道你們要做什么,顧郡王若有閃失,你們朔方軍全部要給顧郡王陪葬,城外十萬安西軍將士必將為顧郡王報仇!”

  將領卻不為所動,能被派出來封鎖安善坊的禁軍將領,必然是經過了挑選的,他對大唐皇室的忠誠毋庸置疑。

  “再敢上前一步,必誅之!”將領語氣陰沉地警告。

  宋根生毫不畏懼,繼續往前邁步。

  直到胸膛已被禁軍的長戟頂住,他的腳步仍然未停。

  將領咬了咬牙,正要橫下心下令誅殺,忽然聽到一道陌生的女聲嘆息。

  “這么多年了,還是個書呆子,沒見一點長進……”

  話音剛落,宋根生只覺被人狠狠一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步。

  扭頭一看,卻見張懷玉正一臉嫌棄地朝他搖頭。

  宋根生大喜:“你來得正好,顧青他……”

  張懷玉擺手,道:“莫說了,我都知道。”

  說完她左右看了一圈,從一名差役的手中奪過一柄刀,然后獨自一人朝禁軍將領走去。

  將領顯然不認識她,見她走近,將領喝道:“速速退回,否則必殺!”

  張懷玉渾若未聞,腳步不停,走到將領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認識我嗎?”

  將領下意識搖頭。

  沒等他反應過來,張懷玉手中刀光閃現,然后便見將領的頭顱突然沖天而起,猩紅的鮮血從脖頸處噴濺而出,頭顱掉落地上,身軀仍站立不動,沾了灰塵的頭顱仍然圓睜雙眼,至死也不敢相信一個女人居然說動手就動手,而且一刀便斬下了他的首級。

  后面的禁軍也驚呆了,半晌沒回過神,還有人使勁眨眼,仿佛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幻覺。

  張懷玉輕松斬了將領,俏面已浮起幾許煞氣,冷冷地道:“我是顧郡王的妻子,天子欽封的郡王妃,現在你們認識我了嗎?”

  帶著血跡的刀平舉向前,張懷玉喝道:“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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