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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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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慢慢降臨。

  千步廊左右,各個衙門,燈火通明。

  獄卒提著食盒,走到了牢房前,交到柳宗全手里。

  柳宗全一一擺開。

  柳仁灃看了眼:“比前幾天差遠了呀,沒了酒,肉也沒有幾筷子了,怎么的,三司衙門不守信了?”

  “不是,”獄卒嘆了一聲,“四殿下歿了,永壽長公主與皖陽郡主也歿了。”

  柳宗全正將筷子遞給柳仁灃,聞言手上一松,筷子落在了地上。

  牢內地面不平,筷子咕嚕咕嚕滾,碰到翹起的地磚邊緣,稍稍打了個轉,才停下來。

  柳仁灃亦是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獄卒:“誰?誰歿了?”

  獄卒復述了一遍。

  柳仁灃看了眼愣怔的柳宗全,自己探著身子撿起了筷子,隨便擦了擦:“能不能仔細說說,四殿下是怎么歿的?怎么長公主與郡主也……”

  一面說,柳仁灃一面抬手,輕輕拍了拍孫兒的背。

  柳宗全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明白了柳仁灃的示意,趕緊在酒盞中添了酒,遞向獄卒。

  動作雖快,只是心中起伏,手不怎么穩,灑了不少。

  獄卒倒不在意灑不灑的,接過去一口干了,讓柳仁灃爺孫稍后,自己去搬了把杌子來,在牢房前坐下。

  三個人,隔著一道牢門,吃酒菜說故事。

  當然,柳宗全沒有胃口,柳仁灃也只動了兩筷子,酒菜幾乎都進了獄卒的肚皮,說故事的也是獄卒,把他聽說的朱鈺之死描述了一遍。

  酒足飯飽,獄卒提著空食盒,抱著杌子離開。

  在這破地方當值,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多少好的。

  得虧這牢里來了財神爺,才能讓他也沾點光。

  可惜,這對財神爺祖孫,也活不了幾天了,哎!

  柳宗全靠著牢房墻壁,久久不想說話。

  柳仁灃半闔著眼,整理著獄卒的說辭。

  獄卒說,長公主和沈家抱養孩子冒充皇家血脈,但在柳仁灃看來,那孩子毫無疑問,肯定是真的朱家人。

  他沉浮官場多年,又與沈臨打過很多交道,能猜個七七八八的差不離。

  “聰明反被聰明誤。”柳仁灃哼了聲。

  柳宗全聽見了,輕聲問:“祖父指的是誰?”

  “你說呢?”柳仁灃不答,反問。

  柳宗全自嘲地笑了笑:“肯定不是說四殿下。”

  朱鈺這一連串事兒,可擔不起“聰明”二字。

  柳仁灃也笑:“我說的是沈家,一葉障目。”

  皇上登基十余年,雖受沈家不少鉗制,但這種束縛一定是一年比一年松,直到徹底掙脫開,大展手腳。

  柳仁灃曾以為,沈家選了朱鈺。

  他們扶起了俞皇后,選朱鈺也正常,倒霉就倒霉在,朱鈺那人,不堪大用。

  可是,沈家最后還藏了個朱家人。

  那么小的孩子,等到他長大,沈家也就拖得太久了。

  除非有一擊必勝的可能。

  可柳仁灃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在沈家覆滅之后,靠長公主的一己之力來扭轉乾坤的。

  沈家當時,是魔怔了吧?

  一條路走得太久了,久到停不下來了,哪怕崩塌著,也掉不了頭了。

  誰讓那是一把龍椅呢?

  留著沈家的血的皇帝,沈家上下,誰能不被這鏡花水月迷了眼?

  富貴,權利、名聲,人活在世上,求的就是這些,也折在這些上頭,他柳仁灃也一樣。

  聰明,卻也反被聰明誤。

  要不然,今時今日,怎么會坐在這陰冷的大牢里,等著哪天砍頭上路呢?

  “罷了,”柳仁灃嘆道,“世事無常,誰想得到,殿下竟還走在你我前頭。”

  柳宗全抱著膝蓋,低低應了一聲。

  夜色漸漸沉了。

  四更天時,俞皇后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聽見皇后驚呼,守夜的申嬤嬤趕緊上前,掛起床幔,跪在床前:“娘娘……”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俞皇后一把握住了申嬤嬤的手,“我做了個噩夢,我夢到、夢到鈺兒出事了,他渾身都是血,‘母后’、‘母后’叫個不停,我想去救他,我拼了命要救他,可我碰不到他,我好著急、又好無助……還好、還好是個噩夢,只是個噩夢,沒事了、沒事了……”

  申嬤嬤的身子繃緊了。

  皇后娘娘的手心,全是汗水,鬢角亦濕透了,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起來的一樣。

  “娘娘……”申嬤嬤哽了哽,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說。

  “我、我怎么會做那樣的夢呢……”俞皇后胸口起伏,仿佛還沉浸在噩夢里,片刻之后,她的眸子倏地一緊,抓著申嬤嬤的手亦用上了全部力氣,“不、不是夢……為什么、為什么不是夢……”

  她多么想那是一場夢啊!

  她的鈺兒還活著,能蹦能跳,而不是、不是與她生死相隔……

  申嬤嬤淚流滿面:“娘娘,您再睡一會兒吧,昨兒夜里起,您總共就沒有睡多久,您這樣,身子吃不消的……”

  昨夜,俞皇后守了朱鈺一個通宵,眼皮子都不敢闔上。

  上午時,朱鈺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絕望席卷而來,俞皇后昏厥,躺了一刻鐘又醒過來。

  宮里置了靈堂,俞皇后不肯離開朱鈺半步,熬到身體實在扛不住了,又厥過去,被宮人抬回寢宮,直到現在醒來,滿打滿算,睡了都不到兩個時辰。

  “娘娘,”申嬤嬤道,“奴婢知道您受不住,換誰都受不住,可您還得堅持住,不然,殿下走得不安心,也讓親者痛仇者快。”

  俞皇后垂著頭,沒有說話。

  申嬤嬤苦口婆心又勸了很久,俞皇后才沖她搖了搖頭。

  依然沒有說什么,但俞皇后順從地喝了幾口水,換下了潮濕的中衣,重新躺了回去。

  申嬤嬤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俞皇后不住告訴自己,她得讓鈺兒走得安心,她失了兒子、剮心剮肺,那些仇者,一個也別想痛快!

  她的仇家,不止是沈家和永壽長公主。

  她一個不受皇上待見、又失了兒子的皇后,不意味著,做不了任何事情。

  申嬤嬤守在皇后床前,靜靜候到了天明。

  可對他們這些中宮里服侍娘娘的人來說,天,已經不會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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