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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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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了。

  窗外,傳來了胡同里左鄰右舍的聲音,互相問好,寒暄幾句,笑聲里開始一整日的生活。

  江緒被這樣的生機從夢中拉了回來。

  他坐起身子,垂著眼,許久都沒有挪動。

  不得不說,他對自己的夢境十分意外。

  靜靜想了會兒,江緒披了衣裳起身,簡單洗漱之后,沒有準備用早飯,而是站到書案后頭,往硯臺里添了一勺水。

  松煙墨的香氣隨著研磨一點一點散開,濃郁又細膩。

  拿鎮紙蓋在鋪平的畫紙上,江緒提著筆,描畫起來。

  鵝蛋臉,劉海整齊,柳葉眉彎彎,杏眼,笑起來很是好看,臉頰單側有梨渦,淺淺的……

  江緒畫得不快,但每一筆落筆,都沒有猶豫。

  一副少女畫像一氣呵成。

  畫中人含著淡淡笑意,望著畫畫的人。

  江緒放下筆,定定看著自己的畫。

  昨兒在燕子胡同,他確實沒有看清楚兩位姑娘的模樣。

  距離雖然算不得遠,卻也不算近,又是夜里,廊下燈籠映照著,人身上仿佛蒙著一層光影,很是朦朧。

  他又不敢瞪大眼睛仔細看,匆匆一眼,也就只看到了神態動作。

  可不知道怎么的,在他的夢里,距離還是那個距離,朦朧沒有散開了,眼睛鼻子都清晰了,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姑娘的容貌。

  即便是從夢中醒來,她的模樣也依舊映在了他的腦海里,讓他可以把她畫下來。

  江緒靜靜坐著,等紙面干。

  他知道,畫上的模樣只是他的想象,是他心中“一廂情愿”的對方的模樣,人家不一定就長這樣。

  可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在說,她就是這樣的,一顰一笑都十分秀氣,讓人心生好感。

  很是溫柔,很是乖巧。

  這樣一位姑娘,哪怕沒有家世加持,都很難讓他不去在意。

  更不用說,那是侯府姑娘,矜貴的千金。

  若是昨日之前,江緒想,他哪怕心生歡喜,也會暗暗藏在心中。

  他固然得中狀元,但他沒有家業可依靠,在官場上亦沒有一點兒名堂,他何德何能,去肖想侯府千金?

  可昨晚,戴天幀作為說客,已經講得那么直白了:侯府想要江緒當姑爺。

  只要他點頭,親事就不是不可能的。

  定安侯府相信他會在官場上走出自己的路,相信姑娘嫁給他不會被辜負……

  江緒的身子往后,靠著椅背,長長吐了一口氣。

  又定定看了會兒畫像,江緒想,他得見見這位姑娘。

  若是對方與他夢境中見到的并不一樣,那是他自己受此事煩惱,以至入夢時魔怔了,他得從魔怔中走出來。

  若是、若是她就是這個樣子的,這便是一種緣分了吧……

  為人做事,有堅持、有堅定,卻也不該辜負上天賜予的緣。

  江緒下了決心。

  下午時,他去燕子胡同找溫辭和戴天幀。

  場面上的托詞自是不少,但三人都心知肚明。

  后院里,曹氏心里也在嘀咕。

  “老胡,”曹氏看了眼在一道練字的兩個姑娘,低聲與胡嬤嬤道,“江緒現在過來,是他有想法吧?”

  胡嬤嬤道:“成與不成,想一晚上,也想明白了。”

  見曹氏緊張,胡嬤嬤又道:“夫人,做事情,最怕的就是優柔寡斷。

  所有的利弊都明明白白,江公子只要是個果決的,經過一夜,肯定是想清楚了。

  成也好、不成也罷,他給我們一個交代,亦不拖著我們。

  這樣最好,比模棱兩可的好多了。”

  曹氏頷首:“是這么個道理。”

  爺們不怕拖,哪怕再過五六年,香餑餑還是香餑餑。

  可姑娘不一樣,被生生拖過了歲數,自家當然不會說什么,外頭風言風語的,傷人。

  最讓人咬牙切齒的,從來都不是干脆利落的拒絕,而是模棱兩可,耗了光陰,也耗了心。

  胡嬤嬤勸解了曹氏,也往姑娘們那兒看了兩眼。

  雖說四姑娘脫胎在姨娘肚子里,但要胡嬤嬤說,四姑娘可是個好姑娘。

  侯府較之前幾年,現在是蒸蒸日上,若能得個狀元姑爺,自是再好不過了。

  胡嬤嬤正想著這些,外頭傳開腳步聲,她趕緊出去看了一眼。

  是溫辭來了。

  “大爺怎么過來了?”胡嬤嬤往前院看去,客人還在前頭呢,“是不是江公子說了什么?”

  溫辭點了點頭,問:“媽媽知道昨兒夜里,二妹與四妹,哪個穿了柳綠?”

  既是心知肚明的事兒,剛才在前頭,溫辭也沒有與江緒繞圈子。

  江緒亦說得直接。

  他說,昨兒隔著月洞門看到了兩位姑娘的身影,他分不清誰是誰,只記得其中一位穿了一身柳綠。

  溫辭還真沒有注意過妹妹們昨晚上陪祖母散步消食時穿了什么,戴天幀就更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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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溫辭只能來后院問。

  胡嬤嬤皺著眉頭回想:“兩位姑娘都有柳綠的衣裳,春天嘛,最應景了,上個月才新做的。可奴婢怎么記得,昨兒好像都沒穿呀……”

  曹氏在里頭聽見溫辭聲音,便把人叫了進去。

  待聽了溫辭的問題,曹氏亦是一臉茫然,只好直接問溫慧和溫婧。

  “昨兒夜里,穿了哪個顏色的衣裳?”曹氏問。

  溫慧答道:“我穿的是丁香,四妹穿的是青碧色的。”

  幾人面面相覷。

  哪里來的柳綠?

  “江緒說看到個穿了個柳綠色的?”溫慧奇道,“別是那江緒分不清顏色吧?我聽說,好些公子根本分不清什么柳綠、碧綠、湖綠,蔥綠、嫩綠……”

  溫辭聽她在這兒數,哭笑不得:“江兄擅長工筆,不至于這些都不懂。”

  曹氏則考量著人選,道:“丁香離柳綠遠著呢,大抵是說婧姐兒穿的青碧。”

  這么聽著,也有些道理。

  溫慧歪著頭,想:“那他怎么能把青碧看成柳綠的?”

  溫婧起先有些忐忑,一直沒有開口,等溫慧這么提了,她也不由思考。

  窗戶半開著,廊下懸著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惹了溫婧的眼。

  她看了看,恍然大悟,抬手指了指。

  所有人都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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