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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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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故事,每個人想起來的時候,都是不同的。

  而在霍以驍身上,他能想起完全不一樣的氣氛來。

  在被接回宮中之后,霍以驍的大飯自是在霍家用的。

  霍家人多,逢年過節時,各房一塊擺宴。

  十幾人一桌的大圓臺面,花廳里放不下,一直沿著外頭的廡廊擺出去。

  不止是主子人,有頭有臉的嬤嬤、丫鬟們也舉杯道賀。

  桌上是各色菜肴。

  彼時年紀小,兄弟幾個,對滿桌子的好菜好酒沒有多少興趣,也不想被長輩們問這問那,簡單吃幾口就全跑了。

  年節里不缺炮仗。

  暄仔帶頭,沒有一個膽小的,全在院子里玩。

  直鬧到花廳里的老爺們喝醉了,老人們喊他們守歲,這才一個個被領回去。

  拘上一個時辰,又拘不住他們,推門跑出去。

  因著是過年,因著是好日子,嬤嬤們也不會真的攔他們,使人跟著看著,由著他們兄弟瘋玩。

  京城的除夕經常下雪。

  哥兒們從不會尋不到樂子。

  一直瘋到三更天,滿城的鞭炮噼里啪啦炸開,煙火沖天,犯困了的老人們都睜開了眼,這個除夕才算是過去了。

  再長大些,不似孩童時那么淘氣了,膽子卻也比從前壯了很多。

  暄仔放棄了自己點炮仗。

  他們兄弟幾個搬了酒壇子、下酒菜上高處,坐至深夜,看著城里其他人鬧騰。

  天蒙蒙亮時回到府里,霍大夫人逮著他們就罵“猴兒”。

  大過年的,全得說吉祥話。

  “猴兒”再往上的責怪,說不得。

  霍大夫人只能瞪他們:“什么時候能坐下來踏踏實實過個年。”

  霍以驍應她了。

  來年,一定踏實。

  他沒有食言,之后的每一年除夕,他都很踏實。

  因為他被接回了宮里。

  風言風語一起,那一年的除夕,他沒有回霍家。

  午膳陪著霍太妃用了,一切如常,下午時,皇上過來,霍以驍敏銳地感覺不太對勁。

  霍以驍告退了,他不想讓太妃娘娘為難。

  娘娘交代他,且回霍家去,都等著他過年。

  霍以驍嘴上應了,卻是回的漱玉宮。

  內侍見他回來,愣了半晌,轉頭趕去御膳房。

  御膳房哪里會怠慢他,到了時辰,滿滿當當、各色各樣,布了一桌子的菜。

  極豐盛,極美味,亦,極無聊。

  偌大的漱玉宮,黑漆漆的,皇城又不比城中,他慢條斯理吃到了三更天,都聽不到一點兒鞭炮的聲音。

  后來幾年,霍以驍爬過宮殿頂上。

  隔壁慶云宮里燈火通明。

  只是有燈火而已,朱桓他們都不在。

  老規矩了,皇上陪太妃娘娘用大飯,皇子、公主們都各自陪他們的母妃去。

  霍以驍沒有母妃,他只有漱玉宮。

  偶有兩年,除夕夜設了宮宴。

  熱鬧是真熱鬧,無聊是更無聊……

  溫宴手上不停,轉頭看了霍以驍一眼。

  上輩子,她曾聽霍太妃說過很多,從始至終,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閉眼了,霍以驍真就只有一個人了。

  一個人的除夕,從旁人口中聽說,也就這么一回事兒。

  溫宴在莊子上也很久沒有用過什么團圓大飯了。

  她彼此回京,對霍以驍并無愛意,又哪會切身切膚地痛?

  直到霍太妃與她說了“寒食散”。

  她回來前的那個臘八宮宴,霍以驍醉酒爬了宮殿;除夕之夜,又撒酒瘋跳了御花園池塘。

  明明是被人暗算,霍以驍給太妃娘娘的理由卻是“尋個樂子”。

  回憶前世,溫宴重重抿了抿唇,輕輕開了口:“等餃子包好了,也別去廚房里煮了,就在屋子里支個爐子,撈著吃。”

  霍以驍垂眼看她。

  溫宴笑盈盈的,道:“剛才歲娘報的菜名,和京城里的團圓飯很不一樣吧?

  都是些臨安習俗,烏嬤嬤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江南廚娘。

  旁的都不稀奇,驍爺嘗了就知道,就那熗蟹,我還是吃不慣。”

  霍以驍道:“聽說過,沒有嘗過。前回在明州,暄仔倒是想試試,當地官員堅持不肯,說怕他回不了京城。”

  溫宴一個勁兒笑:“是,吃不來的,能直接給吃進醫館去。”

  哪個官員敢讓他們吃?

  真倒在明州城了,全部都要倒霉。

  “祖母愛吃,現在也只能嘗個味兒了。”溫宴道。

  桂老夫人是真愛這一口。

  可惜這東西,味兒重,又涼,實在不適合她這么個需得保重的身子骨。

  她的日常吃食,講究個清淡。

  因此,只有在除夕夜,桂老夫人會獎勵自己一口。

  說一口,就是一口,絕對不貪。

  烏嬤嬤會把紅通通的蟹膏挑下來,特特給桂老夫人,讓她慰勞這一年的辛苦。

  說著些家常瑣事,桌上的餃子皮越來越少,全成了一個個飽滿的餃子。

  溫宴催了歲娘一聲。

  歲娘領命,去廚房請廚娘炸春卷,又和黃嬤嬤一塊,在屋子里給他們支了個小爐子。

  涼盤、熱菜,全部擺上了桌。

  溫宴給霍以驍倒了酒,又把餃子下到了爐子里。

  四喜烤麩是咸口的,回味帶點兒甘,里頭的木耳、香蕈、花生都入味,適合下酒。

  春卷是薺菜餡兒的,添了些肉沫、香干,炸得酥脆,滿口清香。

  那道梅干菜扣肉,是暄仔的最愛,油脂浸潤了干菜,竟是一點兒都不膩味。

  而熏魚,黑檀兒正灼灼盯著熏魚看。

  直到歲娘送來了它的魚湯和魚肉餃子,它才放棄了觀察熏魚,興高采烈地桌子底下吃得津津有味。

  爐子里的餃子熟了,一顆顆地浮上來。

  溫宴拿著小碗,在爐子旁蹲下了身子,小勺子輕輕攪了攪,一顆一顆地往外撈。

  霍以驍放下了手中的酒盞。

  這一瞬,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那個白發蒼蒼的夏太傅。

  一副一樣的姿勢,一副一樣的動作,小老頭兒蹲著,從小鍋子里舀著熱騰騰的湯圓。

  “別盛了,”見溫宴訝異,霍以驍也拿了個勺子,過去蹲下,“就這么吃。”

  溫宴莞爾,自是隨她。

  霍以驍舀了一個,看模樣,好像是他包的,他放到了溫宴的碗里,隨后,又去舀了一個。

  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出自他的手了。

  湯圓是溫宴做的,餃子亦是溫宴包的。

  在冷風颯颯的冬日,燙了嘴,也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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