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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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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辰已晚。

  胡嬤嬤來催了兩回,才把溫慧給催去歇了。

  因著夜深,曹氏沒有安排溫鳶回租住的院子,干脆就歇在溫慧屋子里。

  左右是兩姐妹,擠一擠,也就一夜的事兒。

  正好,溫鳶也能幫著看住溫慧。

  溫慧實在是個小孩兒脾性,但凡第二天有什么她心心念念的要緊事,能翻來覆去一整夜不好好睡。

  不過,這一晚,也不止溫慧睡不著。

  溫宴躺在床上時,亦是接連翻了幾個身。

  冬夜寒冷,饒是點了炭盆,塞了湯婆子,也經不住床上人這么翻。

  動一下,后脖頸處就漏風,必須拿手去掖一下。

  這么折騰兩回,睡意更少了。

  大抵是嫌溫宴翻身太吵,黑檀兒老大不高興地從博古架上頭下來,直接鉆進了床幔里。

  它邁著爪子從床頭到床尾,巡視了一番,找了個最滿意的位子,一屁股坐下。

  恰恰是坐在溫宴后背的被子上。

  黑貓伸了個懶腰,調整了一下姿勢,整個背、隔著被子,緊緊貼著溫宴的后背,不動了。

  脖子后頭那極易漏風的地方,被它這么一壓,嚴嚴實實。

  當然,溫宴也別想再翻身了。

  翻不動了。

  背后粘著這么一祖宗,她若是一個翻身壓到了它,黑檀兒可能要拿爪子招呼她了。

  明兒個出閣呢。

  霍以驍一挑蓋頭,看到她臉上的爪痕……

  他們兩個誰笑話誰,就不好說了。

  溫宴閉著眼睛,倦意終是慢慢涌上。

  她記得的,上輩子出嫁的時候,議程太多、事情又繁復,弄得手忙腳亂。

  明天也會一樣忙。

  不過是,一家子人,一起忙碌。

  她喜歡看胡嬤嬤干活,風風火火、干勁十足,只看著,就覺得心里踏實……

  念頭繁雜,溫宴的呼吸平穩下來,漸漸入睡。

  霍家大宅里,霍以驍的書房里,燈一直亮到了四更天。

  桌上擺了副棋盤,他自己與自己下棋。

  落子沒有什么思考,很是隨意。

  不過是夜里不想睡覺,打發時間而已。

  之前作息無序的那一年里,有很多個黑夜,他都是這么渡過的。

  當然,今夜與那一些夜晚都不同。

  心境不同。

  隱雷給他溫了一壺酒,又備了兩樣下酒的小菜。

  花生米、醬蘿卜,再是尋常不過的東西,卻是消磨長夜的佐料。

  而那一壺酒,其實總共也沒有幾口,若是換作酒碗,怕是還不夠滿上,但能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抿幾個時辰。

  即便只一個人,度過這一夜,但霍以驍自己清楚,他心情很不錯。

  換個說法,應該是很放松。

  緊繃著的那根弦松弛了下來,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極其順眼。

  若不是,那些正經的不正經的話本子都收在西花胡同那兒,霍以驍恐怕會拿出來翻一翻。

  都是打發時間,話本子和下棋,都一樣。

  硬要說什么區別的話,可能就是話本子看完了之后,改天還能與吳公公討論一下心得體會。

  黑夜極長,又是月末,別說是月光,連星子都看不到。

  對月酌酒之類的風雅事情,失去了可能。

  霍以驍不在意,看不到,月亮星子也都在那兒。

  就好像這壺酒,從金秋帶來的桂花香氣被溫宴調得很淡、十分清雅,不細品甚至很難品出來。

  可它還是桂花酒,只要耐心細細體味,幾不可聞的花香依舊會在口齒間縈繞。

  霍以驍往棋盤上落下一白子,又從棋簍里取了一顆黑子,在指尖翻轉。

  他垂著眼,徐徐吐了口氣。

  饒是有棋盤,有酒菜,這一夜,也太長了。

  夜色沒有褪盡,霍家各處的燈籠先后亮了起來。

  今兒是個大日子,斷不能耽擱了吉時。

  霍以暄從隔壁書房出來,看了眼霍以驍屋子里的燈,敲了敲窗欞。

  隔著窗,他道:“我就知道你睡不著。”

  霍以驍推開窗戶。

  “也沒時間給你睡了,”霍以暄活動了兩下筋骨,“梳洗換衣,一會兒得去祠堂了。”

  霍以驍應了一聲。

  隱雷打了井水。

  冬暖夏涼,霍以驍擦了把臉,一夜未眠的那點兒乏就散了。

  他很習慣這井水的溫度,挍帕子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涌了上來:就溫宴那怕冷的架勢,肯定吃不消這井水,漱口凈面,全要用熱的。

  整理之后,霍以驍與兄弟幾個一塊,去了霍家的祠堂。

  霍懷定等長輩先后到了。

  霍以驍名義上的霍家子孫,實則沒有一滴霍家的血。

  娶親拜霍家祠堂,這擱在半年前,說出來,霍家上下,沒有一個人信。

  哪怕霍以驍愿意,皇上那兒肯定也不答應的。

  只是沒想到,最后還真就如此了。

  霍以驍,成了“以”字輩的男兒里,頭一個成親的。

  霍懷定前陣子就和府里其他人平輩、長輩都商量過了,霍家子弟怎么拜祠堂,霍以驍就會怎么拜,依著規矩來。

  能不說的廢話不要說,也不要區別對待,怎么做叔伯祖爺爺的,就怎么做。

  事情都交代過了,這會兒面上當然也都端得住。

  也不管宮里那位不那位的,長輩的態度擺起來。

  老族長主持,引霍以驍進祠堂,點香、跪拜。

  霍家祠堂,牌位一層又一層。

  霍以驍能在其中,一眼就看到“父母”的牌位。

  幼年時,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出身,他真的把這兩位當成了親生父母。

  母親難產沒有熬過去,父親因病英年早逝,他沒有關于他們的記憶,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和怨懟。

  不能陪他長大,不是父母的過錯,他們也一定很舍不得。

  若父母都在,對他也一定會如大伯父、大伯母對暄仔一樣,有嚴厲有慈愛。

  霍以驍經常跑來祠堂,就為了看一看他們,他把他們的位置記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他的身份,都是虛構的。

  他不是這兩位的孩子。

  他對他們自然不會不滿,但對于親生的那兩位,哪會沒有怨懟?

  怨懟之處,并非是皇上對他這些年的安排,而是,他的父親與母親,原本就不該有這么一個他。

  他的存在本身,他給周邊人帶來的各種麻煩和不知所措,才是讓霍以驍一直耿耿于懷的地方。

  可今時今日,霍以驍跪在這里,想到溫宴……

  做人,還是有那么點兒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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