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中元節對于蜀山派來說是個大日子。中元節前一天,各山宗門都會對弟子放假三天。除了讓弟子們過節,還因為這一天遠游各地建立武館的門人,都會派人送回游歷中不幸殞命的蜀山弟子骨灰,回到蜀山宗門中安放。
今年的中元節畢一珂十分興奮。因為雷長夜送了她一盞制作精美的電燭當禮物。
這盞電燭外安裝了琉璃罩,主要是為了防止電燭引發火災,同時罩的七彩著色也遮擋了電燭的真正結構,以免被王莽那幫家伙看出他穿越者的身份。
光為了做這個琉璃罩,就花了半鋌金餅子,換算成銅錢,足足三十貫。
但是中元節師父師娘嚴禁雷長夜給他們送禮,他只能送禮給小師妹,變相報答一下師父的救命和養育之恩。
給小師妹找禮物,他是一點不可惜錢,往死里造。像這樣的燈,他一口氣做了兩盞。
中元節前一天,天還沒黑徹底,畢一珂就點上了電燭,一下子將自己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她拉著畢三泰和花蘿茵進她的閨房一同賞燈。畢三泰和花蘿茵一看到這電燭燈,頓時驚艷無比。他們都想到了這燈的用處。要是自己房間也有了這燈,晚上再看武道典籍,就不用就著油燈看得滿眼發花。
當天畢家三口子打了一夜的雷公牌。第二天中元節的時候,畢一珂嘟著嘴找到雷長夜,求他再給她一盞電燭燈。因為電燭燈被畢三泰沒收了,理由是玩物喪志!
雷長夜二話沒說,把早就準備好的第二盞電燭燈給了小師妹,他早就料到師父會來這一手。
畢一珂樂得滿屋子打滾。看著小師妹興奮的樣子,雷長夜也感到無比開心。
很可惜的是,雷長夜和畢一珂的高興勁兒沒持續多久,很快的,一陣陣悠長的鐘聲在蜀山各鎮的武館中轟然響起。這是召集全體蜀山弟子上峨眉總壇的信號。
整個符宗上下全都動員起來。符宗的各位師叔在宗主董疇率領下,頭一批沖下山,施展輕功朝著峨眉山飛去。
然后是大批大批的符宗弟子一溜小跑沖出宗門,到了山腰,一個個施展蜀山輕功——白鷺渡川,朝著山腳縱去。
畢三泰和花蘿茵也跟著宗主先去了峨眉。
最后出門的才是雷長夜和畢一珂。
“大師兄,我背你去峨眉總壇吧。”畢一珂殷勤地說。今天大師兄給了她這么好的禮物,她覺得做大師兄一天的牛馬,心甘情愿。
雷長夜看了一眼畢一珂的小身板。她今年十四歲,雖然從四歲就開始練武,身子骨極其結實,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背他去峨眉總壇這么長時間,不把她脊柱扭成麻花才怪。
“我自己跑吧。你先走。”雷長夜說。
“大師兄,我可以的。”畢一珂得意地一錘自己的小胸脯。雷長夜伸了伸手想阻止,但是一想算了,反正也是飛機場。
“我最近內功有長進,輕功已今非昔比。”雷長夜面不改色地說。
“噗!”畢一珂噴了。大師兄一生的精力都花在了外功上,輕功根本不可能有長進。
“別笑,真的。”
“大師兄,你今天怎么還要上臉了?”畢一珂好奇地問。
“嘖,怎么還不信呢?”雷長夜皺眉,“要不咱們比一次,看看誰下山快?”
“好啊。大師兄,我正要告訴你,我剛學了一鶴沖,比起白鷺渡川還要快得多。”畢一珂得意地說。
她畢竟是符宗有數的練武小天才。十四歲到達三品蓄氣境的巔峰,比師兄還高出三個小境界,距離四品固神境一步之遙,輕功更是她的專長。
在她四歲的時候,畢三泰就讓她抱著一只小豬仔,從符宗門口的一株珙桐樹苗頂端跳過去。
等到她十歲的時候,小樹苗漸漸長高,小豬仔長成大老豬,然后據說被大師兄送到某家農場寄養。
她還因為想念小豬仔心情低落了一個月。大師兄為她做了一個月好吃到爆的烤五花肉,讓她徹底恢復了元氣。
從那以后,她就練習背著大師兄跳珙桐樹,一直到現在。
輕功,她不輸任何人。
“預備,開始!”雷長夜搶先沖出符宗宗門。
“哈哈,大師兄,山腳見!”畢一珂力貫雙腳,提氣輕身,身子猶如一道閃電沖出宗門,瞬間甩下雷長夜七八丈,凌空一扭身,沿著彎曲的山路狂奔。
樂山的山路呈“之”字從山腰延伸到山腳。一路之上,畢一珂風馳電掣地超過一群埋頭狂奔的師兄弟,頂著眾人一臉的驚佩和嫉妒,得意洋洋地一馬當先,沖到山腳下。
“哈哈!我贏——”畢一珂云雀一般縱入空中,凌空一個漂亮至極的旋身,想要來一個完美的收勢,卻看到雷長夜正坐在山腳下的一塊長青石上,扇著蒲扇,抬頭看她。
“吖!?”畢一珂一臉懵圈地落下來,“師兄,你早到啦?”
“哎呀,小師妹,跟你說了多少次,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不能輕敵,還記得龜兔賽跑的故事嗎?”雷長夜問。
“……”畢一珂反省了一下,自己確實有點輕敵,但是她可沒有留手呀。
“走吧,要遲到了。”雷長夜將蒲扇插在腰后,從長青石站起來,朝著峨眉山方向走去。
畢一珂發現他的屁股和背上全是泥。
“大師兄,你從山腰直接跳下來的?”畢一珂瞠目說。
“哈哈,沒想到吧。”
峨眉總壇設在峨眉山雷神殿。從修身殿到清音閣,再上洪椿坪,爬九十九道拐,爬到九老洞轉走洗象池,再翻越長四里的閻王坡,才能到達。當雷長夜哼哧帶喘地爬上閻王坡,蜀山八千弟子已經在雷洞亭前的較場集合完畢。
他照例是最后一個到的。
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雷長夜不得不做出一副慚愧的表情,低頭縮身,擠進符宗弟子的隊列之中。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雷長夜湊到畢一珂身邊,小聲問:“出啥子事兒了?”
“噓!”周圍的符宗弟子都對他怒目而視,迫不及待和他劃清界限。
雷長夜只能閉嘴不說話。
“死小子,你就不好好練輕功,讓宗門丟臉!”畢三泰的傳音入密倏然而至,“低頭別說話,今天形勢極差,別讓掌門把你拎出來錘!”
“是!”雷長夜連忙用傳音入密說。
“大師兄,出大事兒了!”畢一珂的傳音入密也來了。
在雷神殿前方,一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如冠玉,三綹長須,相貌儒雅風流的男子正背著雙手,用一雙威嚴的細眼掃視著面前的八千弟子。
這位男子正是蜀山掌門,一手開創了蜀山武脈的呂巖祖師。
別看他三十歲的樣子,據傳他已經接近九十歲,還有傳說講他是前朝人,各種小道消息都有。
他現在的境界是九品至高,和其他門派掌門分庭抗禮,而且傳聞他的境界,比其他掌門還高一兩籌。
和大唐其他七派相比,蜀山派歷史相對較短,底蘊不深,但是卻靠他一個人硬生生撐起五個宗門,全國數萬弟子的基業,也是一位開掛型存在。
所以,他一直是雷長夜的奮斗目標。
“好,總算都到了。”掌門冷冷開口。
雷長夜頓時感到雷神殿八千蜀山弟子譴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沒辦法,誰叫他沒好好練輕功。
“大家好好看一看雷洞亭前的骨灰盒!”掌門抬手一指。
雷長夜趕緊探頭張望:雷洞亭前擺了大大小小五十多個灰罐。
“哇擦!”雷長夜忍不住在心底叫了一聲。
今年出門歷練的弟子死了五十多個!
每年各大宗門都會讓一批到達三品的弟子出山歷練。
這些弟子有的到各地藩府效力,有的行走大唐各道,接受各地團練使和土團的委托,除魔衛道,賺取名聲和報酬的同時,實踐本身武學。
很多有雄心的弟子在歷練過程中找到自己的武道方向,在大唐各州府開館立院,進一步傳播蜀山的武道,增強蜀山影響力。
一般來說,歷練江湖存在風險,但是蜀山弟子有各地武館的庇護,藩鎮幕府中也有蜀山弟子維護,地面上的山賊盜匪,多少要給蜀山一點面子。
每年出山歷練的蜀山弟子都有個一兩百人。死在歷練路上的弟子,最多不超過十個。
但是今年這是中了什么邪,一口氣死了五十多個,一半弟子都沒了!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這比天花還可怕。
死一樣的寂靜。五宗的宗主都噤若寒蟬。
他們在心底悲戚自己門人的橫死之余,也害怕掌門的降罪。畢竟,死了這么多門人,這都怪各宗宗主授藝不精。
“掌門明鑒,今年初夏,淮南道節度使宣將軍被亂軍滅門。副將何昌竊取大權,拒絕向朝廷上稅。川西、隴右、中原三方鎮失去朝廷賦稅支援,陸續被西胡、南巫和河朔三鎮襲擾。各鎮大員增兵自保,無暇治理地方,致使天下亂事漸起……”氣宗薛青衣頭一個開口。
“這是否是各宗弟子應該相繼赴死的理由?”掌門威嚴地問。
“這……”
“他們是蜀山武脈繼承者,三品武人,就算沒有藩鎮幕府庇佑,沒有武館同道照拂,難道就該成群結隊去死嗎?”掌門厲聲問。
“青衣愚魯!”薛青衣啞聲說。她語聲中透出了一絲痛惜的心緒。她麾下的一批優秀弟子也在雷洞坪前的灰罐之中。
“各宗的出山巷,是否都在總壇庫房之中?”掌門冷然問。
“是!”五宗宗主同時說。
“拿出來,我要親眼見識一下。”掌門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