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軍轉身走出通道，坐在了大廳門口的臺階上，順手點著了一支煙吱吱的抽了起來。
有時候，他就在想，人這一輩子受苦受累的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從子女，到父母，再到老人，角色的轉變看起來順其自然，可這里面到底包含著多少無奈。
就拿此時此刻躺在急救室里的大媽來說，幸幸苦苦一輩子，把四個子女拉扯大，一個一個都給安撫成家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了。
但現在呢？
晚節不保是小事，性命不保卻差點成了會發生的事。
………
急救室的門終于打開了，張建軍他們第一時間圍了過去。
“好危險，急性腦溢血，如果再遲送來一會兒，人就保不住了”
主治醫生滿頭大汗，心有余悸的看著張建軍他們。
做醫生這么多年，像急性腦溢血這種病，他不是沒遇到過。但今晚這個病人，說實話，是他做醫生這么多年最極限的一次救治。
特別要強調的是，如果這個病人遲送來那怕十分鐘，恐怕命也就保不住了。
謝天謝地！
張建軍他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大哥張建玉渾身像是卸了力一樣，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如果今天他母親有個好歹，那他真不知道往后該怎么辦，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活著了，一輩子要背上一個虧死母親的不肖惡名。
那會讓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比賭博輸的傾家蕩產要嚴重多了。
隨后，大媽被推出了急救室，張建軍他們幫忙將大媽推進了住院病房，大媽這個時候依舊昏迷著，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晚上病房不能沒人，病人這種情況隨時需要觀察，所以，你們商量一下，留一個人守著，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去值班室找我們的人”
大媽被推進病房之后，剛才那個主治醫生走進來簡單的囑咐了一通之后，隨即就轉身離開了。
“你們都走吧，我留下，照顧起來也方便些”
大爸這個時候的精神頭明顯好轉了一些，隨著歲數的增加，他越來越明白老夫老妻互相扶持的道理，這種時候，他覺得只有自己留下才是最好的，至于別的他沒有想太多。
“那大爸你晚上睡覺留意著，我們明天一早就過來”
張建軍倒也干脆，雖然幸苦了一些，但他也覺得今晚大爸留下來是最好的選擇。
張建軍和大哥張建玉、二哥張建華從醫院出來后，隨便找了個食堂，下午走的急，誰也沒吃飯，從早上吃完飯到現在，肚子餓的實在受不了了。
剛才大媽在急救室里的情況很危急，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大家的精神都緊繃著，顧不上肚子餓。
現在精神松下來了，餓意瞬間涌來。
當然，飯桌上，張建軍還能夠勉強吃個八成飽，大哥、二哥明顯心事重重，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是他們的親媽，他們要是看起來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那和畜生有什么區別？
“我現在就回去，一方面給家里報個信，另一方面從家里取點東西”
大哥張建玉撂下筷子，起身就打算連夜騎摩托回家，大媽的命算是救下了，但是按照剛才那個醫生的說法，至少得住半個月的院，所以，住院用的水壺、臉盆、毛巾這些東西都需要準備，另外還得給大媽找幾件換洗的衣服。
以大爸家現在的這種情況，只能從家里拿舊的了，想買新的，但沒錢，況且這次住半個月下來，估計還得花一筆錢，這種情況下，能省就省，再者說了，這年頭，大家普遍都這樣，誰家人住院了，在醫院里用的東西都是從家里帶來的，很少有人會直接去商店買新的，除非家庭情況非常好。
“那你路上騎摩托小心點，我和二哥把這點餃子給大爸送進去，然后去二爸家睡一晚上”
張建軍指了指飯桌上他給大爸點的一碗餃子說道。
在大哥走了沒幾分鐘之后，張建軍和二哥張建玉就提著餃子重新返回了醫院，把餃子送到了大爸的手上，緊接著，他們倆就直接走向二爸家。
發生這么大的事，張建軍覺得不去二爸家不太合適，于情于理都應該讓二爸知道。
這和他之前進城賣羊絨不一樣，隨便登個旅社住下就行了，二爸怎么說在張家說話也有一定的份量，有必要讓他第一時間知道。
張建軍他們到二爸家的時候，二爸兩口子剛睡下，聽見院子里狗叫，大門外有人敲門，立刻打開燈穿上衣服出來給他們開門。
“軍子，你們這是什么情況”
出來開門的是二爸張愛清，大晚上的，他看見老家兩個侄娃子一臉灰土的站在大門外，這不意外都不行。
“家里出了點事………”
進到房子后，張建軍就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圈事大致給二爸兩口子說了一遍。
“看這把人怕的，還好人命保住了，哎，你大哥那人咋了，30歲的人了，一天真能把人愁死”
二爸唉聲嘆氣的抽了一口煙，看得出來，他對張建玉也是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我爸在醫院守著，我大哥連夜回家去找東西了，我們家這兩年的日子過得真是一言難盡，我媽今天突然遭這么個罪，我…”
坐在椅子上的二哥說著說著哭出了聲，他一方面是替大哥張建玉做的那一圈事感到臊得慌，另一方面，對此時此刻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母親感到愧疚。
因為這兩年說實話，他張建華自從結了婚分開家之后，對父母也很一般，雖然不像大哥那樣苦害父母，卻也沒盡啥孝心。
想起小時候母親背著他去地里干活，想起他沒結婚前住在父母身邊的歡聲笑語，再想想結婚后一股腦聽婆姨的話疏遠和父母之間的關系。
張建華覺得他并沒有比大哥張建玉強多少。
“娃娃，快不要哭了，人生來是命，你媽命中注定有這一難，幸好今天挺了過來，接下來住院這段時間，你們弟兄幾個一定要把你媽照顧好，往后千萬別再惹你爸媽生氣了”
二媽難得的說了句人話，她順手走過去遞給了二哥張建華一個洗臉布子，臉上有土，這么一哭，看上去太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