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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現實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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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吉老弟兩眼暴突,在失去魂威化身的瞬間,它已然變成了暮年老者,純真年代在此時已離它遠去,永遠與它分別。

  “桑丘老師……桑丘老師啊!我的純真年代呀……它死掉啦!”

  ——桑丘潘沙一動不動。

  平光眼鏡下,西班牙人的雙目失去了焦點。

  他在拼命地思考著出路,思考如何活下去。

  “普吉,要認清現實,別和喬治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普吉以一副頹老的血蝠之身,銳爪抓住了同胞的衣袍,將桑丘的手臂都抓出血來。

  它驚恐萬分六神無主:“該怎么辦呀?我們會被殺掉的……”

  “聽好了,普吉,能殺死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桑丘老師指向街頭的迷陣,“看吶,敵人已經被我的魂威吶喊拆散了。”

  普吉望去,敵人所在的空間被吶喊無規律地延展開來,受困其中的獵物漫無目的地行動著,他們朝著極遠處的同伴吶喊,卻得不到回應,稍稍往前踏出幾步,地形也跟著做出改變,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更遠。

  桑丘說:“計劃有變,現在由你去對付窮奇,我要去取喬治約瑟夫的性命。”

  “我真的可以嗎?”普吉憂心忡忡。

  桑丘笑了,笑容中有灑脫和暢懷。

  “你告別了純真年代,已經長大啦。還記得自己是怎么變成吸血鬼的嗎?”

  普吉回憶著誕生之時的兩三事。

  “是瑪麗女皇,我是瑪麗女皇的馬夫……我跪在她的幕僚面前,他們都說我很聽話……是個忠誠又單純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同胞。”

  瑪麗一世,匈牙利人,英格蘭與愛爾蘭的女皇,又稱血腥瑪麗。

  桑丘緊緊抱住了普吉。

  “他們說得沒錯,普吉,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伙伴,盡管你會辜負這份信任,會給我添麻煩,但是我依然信任你。”

  普吉感覺內心鼓動著勇氣之血,保護桑丘變成了畢生的使命。

  “我的伙伴,喬治是我的老師,給我指明了人生的道路,而我是你的老師,也應當給你指明道路。”桑丘在普吉的蝠耳旁輕聲細語:“不論是人或者血族的身體,我都不希望與你分離。”

  普吉老態龍鐘,淚水順著皺紋淌到了下巴。

  “桑丘老師……桑丘老師呀……我們逃跑好不好……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呀……倒不是因為死亡,而是害怕失去你……”

  “不可以喔。”桑丘松開了普吉,“普吉,不能逃。”

  普吉委屈巴巴地問:“我與你認識剛好三十三天,可是感覺像過了三百三十三年,我們殺人吸血,把獵物的腦袋風干了當橄欖球玩,做人血料理,躲在書庫里翻書,我很喜歡你給我講書里的故事,這段時光在我的生命中驚艷又充實……可是為什么呀?為什么你不肯逃?”

  “噓……”桑丘輕輕推開了普吉。

  將它推下屋頂,推往窮奇所在的位置。

  普吉從屋頂往下墜落時,依然在吶喊。

  “桑丘老師!!!”

  此時此刻,葉北撫摸著雨夜中的詭異路面,它給人的觸感很奇妙,像是粗糙的柔韌皮膚,每當他踏出一步,路面就會跟著開始變形,將道路延展得更長。

  在他面前,隔著大約百米左右的距離,閨女面露疑色,不敢輕舉妄動。

  在他身后數百米的位置,蘇連枝正竭盡全力往丈夫這頭奔跑,在吶喊的影響下,反而越跑越遠了。

  他朝著嬛婍吶喊:“喂!能聽到嗎!”

  無力的呼喚被瓢潑大雨所掩蓋,嬛婍根本就聽不到葉北在說什么。

  她解開了圍巾的線頭,往身后落下一條黑線,忍住五臟廟的絞痛,朝著葉北的反方向,往更遠處走去。

  突然,血族拍打著翅膀從天而降。

  嬛婍興致盎然地說:“嚯……總算來了。”

  普吉眼中透著兇光,歇斯底里地吼道:“殺死你!只要殺死你……桑丘老師就會回來!”

  阿嬛感覺熱風撲面,奪命的銳爪已經探到眼前!

  她使著連枝的拳法步樁,踩在柔韌詭異的路面上,想要試試外鄉妖魔的能耐。

  不過一回合,她感覺雙臂發麻,身體好像撞上了一輛卡車,在馬路上翻滾倒飛,獵人衣裝立馬變得破破爛爛。

  這頭血族的肉身強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拄著身子從路面爬起來時,窺見普吉緩緩飛來的魁梧身形。

  “何等的怪力呀……你讓我下定決心要找回以前的身體,若我還是巨虎之身,一口就能咬死你……”

  不等她再多說一句,普吉浮于半空的身形已經開始連番進攻。

  阿嬛徹底沒了還手的心思,在地上狼狽地翻滾騰挪,不時身上還會多出幾處暗傷——雖然血族的爪擊破不開她的皮膚,但是光是俯沖而下的沖擊力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她妄圖在狂風驟雨中走出一條活路,手中攥著脫線的圍巾,離葉北越遠越好。

  只在瞬息之間,嬛婍兩眼失神。

  半空中,普吉以利爪劃開了手臂,雨水與血液融為一體,原本雨滴在吶喊的影響下,變成了一根根細密的線,血也是如此。

  它們像是鋼針,對著阿嬛直射而來!

  嬛婍以優秀的動態視覺捕捉著這些飛行物的軌跡,一咬牙,抱頭蹲防護住了懷里的圍巾。

  她暗罵:“奴才……快他媽來救我。”

  數百根血針扎進了阿嬛的身體,從頭皮到背脊,軀干到兩臂,直至敲上她的骨頭才堪堪消化完這可怖的破壞力。

  “啊…啊!!!————”

  嬛婍疼得握緊了拳頭,放聲怒吼。

  “臭蝙蝠!給我滾下來!”

  她抓向籬笆樁子上的木料,想要扔東西把怪蝠打下來,可是木料卻像是韌性變態的果凍一樣,在她手中彈射出去,又恢復原狀。

  普吉如法炮制,這一次,它割開了喉嚨的大動脈。

  它要用血,來換窮奇的命。

  天上下起了血雨……

  嬛婍咬住了圍巾,兩手抓著路面,狠狠一翻。

  大馬路成了一張被子,將她裹在里邊,萬千根血線打在柔韌的馬路路面,扎進粗糙的柏油顆粒之中,難進半寸。

  普吉氣得發狂,他的心中牽掛著桑丘老師——桑丘說過,如果能早一秒殺死窮奇,那么它們生還的希望就會大一分。

  它嘶吼著:“給我滾出來……滾出來啊!”

  阿嬛此時在地底爬行,臉上帶著熊熊怒火。

  要問她為什么會這么生氣?

  因為她在爬行,用四肢,像是野獸一樣爬行。

  上一回這么干時,是為了葉北。

  這一回,是為了她自己。

  ——只要離葉北更遠,敵人的魂威特性使然,會將這條圍巾的線頭傳到同伴手中,那個人最好是葉北。

  這是她獲救的唯一辦法。

  在漆黑的路面之下,她看不見天空和景觀,只能依靠本能辨認方向。

  她感覺頭頂傳來一聲聲悶雷的轟鳴,是血族隔著柔韌的馬路在瘋狂捶打路面。

  她被轟得頭暈眼花,口鼻的軟組織也受了傷,溢出血來,可她不管不顧,只能繼續往更遠處爬。

  漆黑的路面之下,對于嬛婍來說,就像是母胎中通往新生命的道路。

  手中的圍巾,是維系著她生命的線。

  不知爬了多遠,圍巾的紡線用光了。

  她面露難色,已經失去了還手的力氣,精神力也開始萎靡。

  突然,線頭一緊。

  ——是誰?誰抓住了線頭?

  短暫又詭異的安靜。

  ——是葉北嗎?如果是蘇連枝也好啊!不管是誰,快來幫幫我!

  嬛婍抬起頭,被光亮刺得睜不開眼。

  馬路被普吉掀開,它矮著身子,佝腰盯住了窮奇。

  “喂……你死了嗎?為什么不動了?”

  ——嬛婍女士一動不動。

  她渾身沾染著柔韌的片狀泥污漿體,屏住了呼吸。

  普吉狐疑地盯住阿嬛的“尸身”,在桑丘老師的魂威影響之下,它很難分辨出這些扭曲線條與渾濁色塊中的活物與死物。

  雖然它的聽力很好,但雨聲也影響了它的聽覺,很難察覺到目標的心跳聲。

  “你真的死了嗎……如果沒有死,就動一下看看?”普吉問出來的話,依然是那么天真。

嬛婍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長時間的運動和無氧  呼吸讓她的身體肌肉產生了大量的肌酸,渾身冒汗,五臟廟的痛苦和惡心感愈發強烈,淋了冬日的寒雨之后,她開始發熱,大腦也跟著怠工。當一根根血針帶著狂犬病病原體進入她的血循環系統時,情況已經變得極為糟糕。

  窮奇還沒死,但是嬛婍要死了。

  她這副孱弱的人身,除了兇獸的皮肉以外,對器官衰竭與腦組織疾病等等身體內部的禍因毫無抵抗力。

  普吉說:“看起來,好像是死了……”

  它正欲離開,要慢慢合上路面,可是眼神沒有從窮奇身體上移開半分。

  它在觀察獵物是否在作詐死。

  為了保險起見,在馬路合上的一瞬間,普吉又將它拉了起來。

  “桑丘老師說,你是兇獸……真的嗎?你真的是兇獸嗎?”普吉喃喃問道:“為什么要一直逃跑呢?終點明明是死亡……如果你可以早一點死,桑丘老師活下來的希望就會大一點,為什么你不能早一點死呢?若你早一點死,我也可以早一點去幫助桑丘老師。”

  它握緊了爪子,收起蝠翼,也不再做放血攻擊,它的血液大半用來構筑純真年代的魂威之身,現在已經所剩無幾。

  普吉沒有直接去觸碰獵物的身體,它也很虛弱。

  “我很好奇喔……你為什么要留下這根線?你付出受傷的代價也要保護這根線,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它伸出爪子,要去拿路旁的黑線。

  阿嬛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普吉:“來吧,窮奇!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經死亡……”

  它慢慢抓住了線頭,要用尖銳的趾爪勾斷毛線。

  嬛婍翻身而起,罵道:“畜生!你敢!?”

  “哦!原來你沒有死……”普吉慢慢退了出去。

  嬛婍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普吉再次張開雙翼,騰空而起。

  “別著急,我不會接近你的,普吉老師還說過,你們東方人的拳腳很厲害,我可不會輕易上當受騙,我會隔著這條馬路,一次次從空中俯沖而下,慢慢打死你!我不會給你還手的機會!而這條線,不論它代表什么……現在它幫不了你!”

  它在半空中輕輕將毛線一拋,要把它拋去極遠的街尾。

  阿嬛立馬從馬路下鉆了出來,她驚慌失措地看著風雨飄搖的夜空中,被狂風暴雨吹得東來西去的毛線。

  獵物不再打算躲藏,普吉要繼續放血,要一舉徹底殺死窮奇。

  慌亂之下,阿嬛解開了身后的拉鏈,想要以窮奇之身的雙翼來包住柔弱的凡人肉軀。可是她驚訝地發現——她的翅膀長不出來了。

  “為什么?你們聽話呀……給我聽話,快來護住我!”

  她拼命指揮著肩胛骨的肌肉,可是背脊涼颼颼的,根本就沒有什么翅膀!

  不光如此,她還感覺身體在一點點變小,變成短手短腳,變得更加無力,但更加健康。

  預想中鉆心刺骨的血針,此時卻放了她的鴿子,壓根沒來。

  因為,葉北來了。

  葉北站在她的身后,給她披上了新的獵人衣裝。

  “主子,往我身后去。”

  嬛婍兩眼失神,剛踏出一步,差些滑倒,她低頭看著路面,在葉北的身后留下了一條湛藍的冰路,還有一根隱藏在冰面下的黑線。

  阿嬛:“你找到了!你真的找到了!”

  葉北:“嗯,找到了。”

  嬛婍抿著嘴,柔弱的女身也讓她變成了一臺眼淚制造機,這并非她本愿,而是肉身的神經節與腦組織和信息素在下達自我保護的流淚命令,要阿嬛來解釋,她肯定得這么說。

  葉北牽動著繩線,以它為媒介肆意釋放著白龍之力,絲線中透出寒氣,也將血雨凍成了一片冰雨。

  普吉在半空慌亂地拍打著肉翅,要躲避葉北手里的絲線,從線頭上,它感覺到了致命的威脅。

  在零下百余度的低溫環境中,除了部分微生物以外,沒有什么動物能活下來。

  它為了避開這條致命的絲線,要往更高處飛去,剛想做直線爬升。

  葉北松開線頭,從獵人衣裝中取來一柄飛刀,狠狠擲出!

  砰——

  ——飛刀命中目標時發出的動靜好比驚雷。

  普吉被葉北打落,摔在地上,腦袋缺了一半。

  待它頭顱上的圣焰被雨水澆熄,它又恢復了神智,變得氣焰囂張。

  “哈哈哈哈!你殺不死我……連老天都在幫我!痛苦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盡管試試吧!卑鄙的獵人,你已經沒有其他手段了,只要躲開你那只古怪的右手,我就能活下去……”

  葉北從兜里取出一把飛刀,交給阿嬛。

  “來,試試手。”

  嬛婍面露難色:“我沒練過這個……”

  葉北嫌棄道:“都叫你多學習多運動了,你看我,每天恨不得變成步步高學習機。哪像你一樣,兇獸還會被吸血鬼打哭。”

  嬛婍不服氣,拿著飛刀,投向囂張的血族。

  綿軟無力的刀子叫普吉一巴掌掀開。

  “沒用的!”

  砰——

  葉北緊跟著補上一刀,銀刀裂開的聲響好似子彈出膛——普吉的腦袋又碎了。

  他和阿嬛說:“繼續。”

  在生與死的循環中,普吉一次次享受著爆頭碎心之痛。

  不過一分鐘,葉家父女手里的銀飛刀扔光了。

  普吉穿著粗氣,在欲仙欲死的痛感中漸漸變得麻木,它看到了一線生機。

  “獵人……你們已經沒有武器了,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它兩眼發直,說不出一句話。

  ——葉北解開獵人衣裝的扣子,露出內袋掛鉤,里邊整整齊齊密密麻麻擺放著一排排小飛刀,十個一組,共計三十組。

  葉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繼續,永遠保持一顆學者的心。”

  嬛婍努努嘴:“我懷疑你從喬治那里弄來這么多銀器,是為了拿去賣錢。”

  飛刀教學仍在繼續。

  嬛婍投出刀子,收效甚微:“喬治呢?我們在這兒浪費時間,喬治怎么辦?”

  葉北投出刀子,效果拔群:“在這座變幻莫測的迷宮里,我也找不到他,除非他像你一樣,能及時給我留下線索。而且,天快亮了,這頭血族身上的味道非常惡心,我不敢保證孟婆湯對它有效,從它的恢復力來看,只有陽光能殺死它,只要拖住它,不給喬治添新的麻煩,就是我們的勝利。”

  嬛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想到了血族的魂威,那是一種極為危險的,不可察覺的強力攻擊。

  “看不見的魂威呢?要怎么處理?”

  葉北內心也沒底,呢喃著:“直至十分鐘之前,我能看見遠處連枝的身影,她沒有遭受攻擊,我和你也好好的,如果喬治已經被這種不可視的魂威殺死了,它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街道的另一頭。

  蘇連枝往葉北的方向狂奔,她的速度極快,四周的景物鮮有往后移動的跡象。

  她埋怨著:“為什么出國旅游還給我準備這種跑步機!”

  跑著跑著,連枝停下了,她捂著臉,十分為難的樣子,看著墻上的冰面,還有冰面上丈夫的留言。

  去找喬治,女兒有我照顧。

  蘇連枝深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臉蛋,調轉方向,朝著另一頭繼續進行熱身運動。

  雨夜之中,喬治孤身一人,踱步前行。

  大部分獵人的魂威都登記在冊,桑丘是他的學生,他也自然知道學生魂威的特殊之處。

  桑丘的魂威名為吶喊,它多用于桑丘作彩粉畫時,對畫作線條和顏色的調整處理——對了,這位學生的主業并不是繪畫,而是一位植物生物學研究者,《獵靈手記》和《血液收獲指南》上的例圖,大多為桑丘所畫。

  “現身吧。你的時間不多了。”喬治低頭看著手表。

  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天就要亮了。

  回答喬治的,是一顆冰冷的子彈。

  消音手槍的彈丸在雨幕中撞擊著一根根雨水的線條,無規律的亂動跳彈反復彈射,朝著喬治的后心射來。

  鐺——

  它打碎了喬治背后的胯兜,鉆進溫徹斯特的紅木把手,將喬治的愛槍打得斷成兩截。

  “老師。”桑丘剛從側墻冒頭——

  ——喬治抬手便是一發滅靈彈,不留分毫情面。

  雨水再一次幫助桑丘,讓這發對人類的防爆彈頭轟中喬治的胸口。

“呸……”喬治狼狽踉  蹌地退開幾步,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喬治老師。”桑丘眼神中有無奈,“我并無惡意。”

  “放你娘的屁……”喬治扔了槍,換上兩把獵刀:“你想殺死我,還把自己變成了血族。”

  桑丘一身便服,只有一頂大風帽還標注著他的獵人身份。

  “很多人都想殺你,老師。此時此刻,我只想和你談談。因為你我都明白,你時日無多。”

  喬治揮刀向桑丘砍去——

  ——桑丘單單挪了一步,地面變形拉伸,兩人的距離紋絲不動,近如咫尺,遠比天涯。

  桑丘脫下了帽子:“老師,你曾經教導過我,要認清現實隨機應變,還和我說,我的魂威如此孱弱,和我的肉身一樣,溫柔得不像是獵人或殺手,不適合擔任風帽的工作。可是我聽聞了老師的生平事跡,難以遏制那顆對理想的追逐之心。于是……我開始為獵人作畫。但事到如今,我覺得,老師你才是認不清現實的那個人。”

  喬治換了飛刀,可效果還不如子彈。

  桑丘從路旁拉來一把雛菊盆栽,將喬治連番飛刀攻擊盡數彈開。

  喬治怒道:“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桑丘搖搖頭:“不錯哦!不錯不錯不錯!真不錯呀!回答得果決又正義!可是啊!……老師,整個夜鶯本部,整個風帽都接受了吸血鬼的饋贈,唯獨你沒有接受它,是什么讓你變得如此狂妄?是什么讓你拒絕了這份永生的饋贈……英國是個資本主義國家,為皇室服務,風帽最大的投資人是保程保險有限公司,它擁有世界排行第一的銀行和金庫,我們每一天打出去的子彈,使用的銀器,都是從商人手下一個個勞動者身上取來的利潤,榨來的錢財,是紅彤彤血淋淋的人血。看看你,沒了稱手的槍彈,就像是血族沒了牙和翅膀……與凡人無異。”

  喬治兩眼失神……

  桑丘接著說:“老師,我們和血族沒有任何區別,除了風帽天職,程序正義以外。如果有一天,獵人和血族一樣,都變成了異類,你是否也會向獵人開槍?

  可能你早就發覺了獵人們身上的變化,他們變得晝伏夜出,身邊也跟隨著不清不楚的伙伴。你可不能將這件事全都怪罪于無面。

  我們是獵人,是超凡者,在中古時代,我們是祖國最早的生物實驗受試者。

  安布歐是你的私人醫生,他最清楚你的身體狀況,也明白你為這個清靜純潔的國度付出過什么……你沒有親人,也沒有愛人,他想將你的生命留在這片故土,讓你和死神永遠絕緣。”

  “可是……”桑丘舉起消音手槍:“你卻用程序正義將安布歐殺死了。”

  喬治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一生所做的都是錯事。

  桑丘怒道:“瑪格麗特為了保持獵人隱形職業的特性,貢獻了大半輩子的青春年華,一個人抗住了生活和獵人要務的重壓,將孩子們拉扯大,這簡直是神跡,如果是我每天冒著生離死別的精神壓力給孩子們念睡前故事,我絕對做不到!而瑪格麗特,她只是想追求理想中的生活,想要多一點時間……可是你也用程序正義殺死了她。

  ——而我!桑丘潘沙!

  你忠實的小跟班,為你畫出妖魔鬼怪,為你整備私人武裝的仆人,聽了你的話,我開始追逐我自己的理想,追逐人類進化的究極課題,追逐一個夢,在夢里,我這樣軟弱無力的性格,只能在你身后搖旗吶喊的人,也能活出自己的風采!我一次次地向你吶喊,原本你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以在病床上安度晚年,可你卻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開膛手杰克!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東西嗎?你又知道猩紅喪鐘的猩紅是什么嗎?你那五百來年的壽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桑丘喊出開膛手之名時,喬治連槍都握不住了。

  ——2014年12月,《獨立班》報道稱,在開膛手謀殺案的現場,杰克本人的披風斗篷上收集到的DNA檢測樣品分析中,該人類體內擁有314.1C的關鍵基因突變。

  ——猩紅,以猩猩猿猴的血液呈暗紅色而得名,是代表人類文明傳承之物,是火焰的顏色。

  這就是喬治的肉身。

  這也是喬治的精神。

  它們合二為一,構筑了猩紅喪鐘。

  “你我皆從猿猴走獸而生,因血而為人,因血而非人,因血而勝人。你早就不是人類了……喬治老師,你和我們一樣,都是種族主義者。”

  桑丘拉開槍械的撞錘,他的射術精湛,包括之前的跳彈彈道操作,以及此時四平八穩的穩固射擊持槍姿勢,都是他從喬治老師身上傳承的一生所學。

  桑丘祈求著,流下淚來,他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像極了普吉:“喬治老師,和我說說話吧,給我指明方向,此時此刻,我和我的學生普吉一樣,離開了指路的燈塔,在一片茫茫大海中找不到歸鄉的方向。你一直都是獵人們的旗幟,我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清晰可辨的答案!來讓我扣下扳機!”

  彎下腰,喬治從地上密密麻麻的雨線之中,撿起了雷風恒。

  他的眼神清明,充滿殺意。

  “你是血族,我是人類,我們是天敵。”

  ——喬治·約瑟夫一動不動。

  他要將是非分開,讓黑白分明。

  “我看見的是巨人,不是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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