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剎那極其絢爛的展開。
段立崢怔怔地看著身前的那個身影。
他沒有想到,那如黑夜的漆黑的劍招之后,那個人的第二招居然如此燦爛。
真的有如打破黑夜的晨光一般,從黑色劍鞘中生出的赤子劍此時大放光明。
但讓段立崢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不是劍招,而是擋在身前的那個人。
完全將他護在身后的姿態。
他甚至沒有看清她是什么時候搶到他身前。
段立崢這一生,永遠是擋在人前,卻從未被人擋在身后。
哪怕是他的兄長,因為沒有成為修行者的才能,也不可能在武道上保護他。
在那之前,也不會有人會想著要保護他。
段二公子比所有人都要強,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理應承擔更多的責任,無論發生什么事,他都應該第一個站出來。
有能力的人需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段立崢從小被如此教導著長大,他也一直將其奉為做人的信條。
這是第一次,居然有人將他護在身后。
而這個人,居然還是一位比他更加年幼的少女。
她是女子,遠比他境界低微的女子,在世人眼中,她應該躲在他身后,享受他拼死的保護。
這才是理所應當。
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子?
怎么會有這樣的劍法?
在看到那輪烈日的瞬間,連陷入恐慌的人群都有一瞬間的安靜。
“這是什么?”
“我從未見過!”
“哪個門派的劍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無數修行者的驚呼,喊聲里充滿了震驚與疑惑。
這劍法實在是太過于驚艷,僅僅劍意就能讓人感到燃盡四野的能量。
毫無疑問,這樣的劍法絕對是一個門派的絕學,絕對是足以作為山門劍存在的秘劍!
但最令人震驚的是,在座的修行者中卻無人識得這樣的劍法。
“這是……”觀景臺上所有的武官都看向在座的資歷最老的陳山長。
“怎么說?”南山先生面容肅穆地看向身邊的老人。
“太少了,”陳山長眉頭緊鎖,“至少還要幾劍才能看出來。”
山門劍至少要有十招以上,再見多識廣的修行者,也無法僅僅憑兩劍識得陌生劍招的門派。
不過從中能看出來一些可怕的味道。
這劍招仿佛是在……
和天策十三劍相克。
段立崢心道。
第一劍能看出些許征兆,但看到第二劍,他心中的猜測又重上一分。
和天策十三劍相克的本門劍法……
她到底是什么人?
這劍招的確很了不起。
可真的能破掉那黑色的劍光嗎?
在最初的震驚后,所有人都在問。
因為那如死神一般降臨的黑色劍光,并沒有離開。
雖然憑借剛剛那驚艷劍法破掉了部分劍勢,但與段立崢之前那劍相同,那道黑色劍光和赤子劍燦爛的光芒僵持著。
赤子劍發出沉悶的劍鳴,宛如猛獸被按在地上一般低沉的嘶吼。
伴隨著沉重的噗通聲,少女在巨大的壓力下單膝跪地,肩膀仿佛不堪重負般顫抖著。
這是屬于宗師的劍意。
哪怕是將真元提升到極致的段立崢,都無法破掉的黑色劍光。
更何況現在的朱鸞?
沒有人認為她能夠破掉這一劍。
在巨大的黑色劍光下少女顫抖著,本就狼狽的身形看上去更加狼狽。
宛如螳臂擋車一般的凄慘光景。
不少人不忍地閉上眼睛。
但她依然沒有放下手上的劍。
“朱瑛!”段立崢想往她那邊而去,但噗通一聲也跌倒在地。
寒月哐啷一聲再次跌落在地。
蜿蜒的鮮血順著他的手臂而下,肩膀上剛剛深入骨髓的傷痕仿佛被第三劍喚醒,血流如注。
“我沒事。”就在劇痛襲來的一剎那,段立崢卻聽見身前少女平靜的聲音。
段立崢耳邊傳來刺耳的嘎吱嘎吱聲,這是黑色劍光和少女手中劍拉鋸的聲音,有白汽從少女破爛的衣衫上升起,她整個人仿佛都燒了起來。
那是真元入體的征兆。
雖然看不到真正的火焰,但段立崢明白這個女子體內正在承受宛如烈火灼燒的痛苦。
連她身體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滾燙。
這是旁觀者無法想象的痛苦。但她卻依舊沉默而專注地握緊手中的劍。
少女手上綁劍的布條已經變得焦黑,但即便沒有這條布條,赤子劍卻依舊不會脫手。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段立崢看了一眼地上的寒月,第一次生出難以想象的挫敗感。
“還不夠啊,”亭子里黑衣男子一臉愉快地微笑著,看了看手上的短劍,“讓我看到更多啊。”
林間的蟬鳴變得更加凄厲,黑色劍光那寂滅的氣息仿佛無窮無盡,赤子劍的劍鳴也越發慘烈,讓聽者心驚肉跳。
演武臺上白光更甚,一片空茫,兩人的身影仿佛要被吞噬其中!
狂風聲呼嘯而來,凄厲地嘶鳴,整個高臺如同被黑色的海浪的淹沒,成為真正的人間地獄。
“朱瑛!”段立崢睜大眼睛,從未如此痛恨自己不夠強大。
“段立崢,把寒月給我。”打斷他思緒的,是少女平靜的聲音。
寒月?
段立崢愣了愣。
寒月是已經認主的名劍,其他人別說使用,甚至都無法握住它。
但少女略帶稚氣的臉上,有不容置疑的堅決與肯定。
段立崢深吸一口氣,用左手抓起地上的寒月,頂著臺上的狂風朝前方的少女膝行而去。
寒月仿佛有所感,也發出嗚咽的劍鳴。
段立崢的額頭抵上少女的肩膀。
朱鸞沒有回頭,單手握著赤子劍與黑色劍光相抗,勉強朝背后伸出左手。
段立崢握著寒月的劍刃,將劍柄放到少女攤開的掌心。
然后他看見,少女穩穩地握住了寒月。
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就在那一瞬間,寒月的劍刃上煥發出明亮的光彩,段立崢的耳邊傳來悅耳的劍鳴。
欣喜的,愉快的劍鳴。
怎么會?
朱鸞握住銀白色長劍的劍柄,那上面仿佛還帶著少年掌心的余溫。
“我有一個弟弟,今年五歲了。”
那一年,含光殿的樹下,容顏無雙的青年笑著和她說話,神色有些苦惱。
“下個月就是他六歲的生辰,但我不知道送他什么生辰禮,想聽聽殿下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