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尚宮想到這兒有些不屑的笑了笑,她心里很是看不上這種粗陋的手段,以前伺候太后時就沒少接觸,先是給你捧的高高的,接著再把你狠狠的摔下來。
話語這種東西雖沒像刀子剪子那般鋒利,卻能在無形之中傷人最深,一旁人聚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誰知道旁人在編排自己心里會不難受?
而這種往旁人身上潑臟水的招式是最常見的一種,也是最惡毒的一種,就好比森林中的火苗,先是無聲無息的著起了火,接著點燃荒草,樹枝,從一棵樹開始,慢慢在整片森林蔓延開。
兩天以后是蕓媗公主的生辰,但她母妃剛過世,現在不是過生辰的好時候。
即使那人是個罪人,即使她的身份是公主,但規矩就是規矩,改不得。
可親情孝道這種東西一向被人傳承,就連皇上也得遵守。本來蕓媗公主不過生辰也就罷了,但皇上說還是得讓她去祭拜一下陳家廢后。
蕓媗公主還小,并不能深刻理解這是什么意思,只是由宮女領著換上了淺色的衣裳,又沖著個排位磕了幾個頭。
本來應該穿白的,但廢后是罪妃,使不得。
姚楚汐眼下有著孕,是不能去凝壽宮看望公主的,雖然不與她有關系,但她也沒辦法裝不知道,于是她命蔣六送去了賀禮和各種吃食到凝壽宮。
韓尚宮也惦記著跟著去,但姚楚汐擔心她的身子骨,現在雖然天氣回暖些了,也不至于不刮風不降溫,誰知道路上會怎么樣呢?
從凝壽宮處回來后,蔣六簡單與主子回了話。
“蕓媗公主看起來情緒不是太好,哭了一會兒,德妃娘娘哄著來著。”
姚楚汐嘆了口氣。
蔣六接著說“但公主好像不知道廢后已經被處死了,只是一直在嘟囔著母妃怎的不見了?奴才在那兒不好待,送完東西就回來了。”
“這倒是對的。”韓尚宮說“公主還小,不清楚這些正常,殿里又是娘娘又是公主的,你停留久了是說不過去。”
“皇上去了嗎?”姚楚汐又問。
蔣六搖搖頭“奴才到時皇上還沒去,不過奴才從凝壽宮出來時看見御駕了,想必是往凝壽宮方向去的。”
“皇上定是知道蕓媗公主情緒不對才去的。”姚楚汐說。
可能是知道了姐姐心情不好,姚楚汐腹中的孩子都隱隱動了起來。
奇怪的是那孩子現在還小的很,如何感受的到?可姚楚汐卻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
她輕輕的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嘴里輕聲哼著聲兒,像是在哄著孩子睡覺一樣。
皇上到凝壽宮時,蕓媗公主已經不哭了,只是剛剛流過眼淚的眼睛紅彤彤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小臉蛋水嫩嫩的,看著格外惹人心疼。
德妃方才拿了個彩色的落子逗她,她也沒笑,只是把那落子緊緊的攥在手里,抽泣著拿袖口擦眼淚。
皇上進殿時正看見這一幕,一旁的德妃眼神中又是憐惜又是無奈。
皇上將蕓媗公主攬在了懷里,并沒說什么,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也很無奈,卻又明知道陳家廢后必須得死,不能為了蕓媗一人而改變。弒母之仇不共戴天,何況他是皇上?廢后還做下那樣多的錯事,蕓媗公主有多少個兄弟姐妹死與她手?皇上自己都數不過來了,只怕蕓媗知道這些事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母妃。
可皇上如何與她說,你的母妃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她親手害死了你的祖母?皇上如何與她說?
蕓媗的年齡還小的很,很多事說不得聽不得,只能等她長大一些再全盤托出。
可能是在自己父皇的懷里感覺到了安全,蕓媗公主漸漸的緩過了勁兒來。
“父皇,您...您跟兒臣說實話...”蕓媗公主抹了把臉上是淚“母妃到底去哪了?”
皇上輕輕嘆了口氣“是德娘娘對你不好嗎?”
蕓媗公主搖了搖頭“德娘娘對兒臣很好,可是兒臣想母妃,昨晚上還夢見她了...”
皇上又把她攬在了懷里,聲音輕柔帶有耐心的說“你的母妃她做了些錯事。”
“什么錯事?”
“你時常覺得無聊,覺得無人陪伴,這就是她錯的地方。”
蕓媗公主顯然是沒聽懂,聲音稚嫩的問“父皇為何這么說?”
“你的母妃,她不讓旁的兄弟姐妹與你玩,甚至連一面都沒與你見過,父皇也沒有見過他們,還有你的祖母,她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她很喜歡蕓媗,可你的母妃討厭她,也不讓她與你見面。”
“母妃為何討厭祖母?”蕓媗揚起小臉,抽了抽鼻涕問“還有兒臣的兄弟姐妹,母妃為何會討厭呢?”
皇上將蕓媗公主輕輕抱起,坐在椅子上說“你的母妃是個偏執的人,她很聽你外祖父的話,就將你祖母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趕走了,父皇若再不將她送走,蕓媗你下一次見不到的就是父皇了。”
蕓媗公主一聽這話哭的更來勁了,兩只小手用力的抓著父皇的衣衫,嘴里嘟囔著“兒臣不要見不到父皇...”
“父皇明白。”皇上也有些紅了眼眶“父皇也想時時刻刻見到蕓媗。”
出了凝壽宮的時候,皇上一直悶悶的不說話,好一會兒潘振安都不敢出聲。
“蕓媗是個好孩子,不過攤上了這么個母親,只怕心里難過也說不出口吧。”皇上在御輾上說道。
潘振安趕忙接一句“您說的是,不過公主乃是皇室血脈,自有皇室先祖庇佑,想來會好一些的。”
皇上沒說話,這陣子折子還是一批一批的送進宮,依然得不到清閑。
此刻的太和殿安靜的可怕,潘振安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其他的宮人在門口守著,沒吩咐根本不敢進來。
皇上批折子時不喜吵鬧,潘振安也不敢在此時弄出什么聲響來,平日里拿著的浮塵現在也不拿了,看皇上的毛筆需要蘸墨了馬上上前一步弄起石墨來。
皇上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拿毛筆蘸了蘸墨“你有什么想說的?說吧。”
潘振安到這時候反倒說不出來什么,反而緊張起來,支支吾吾的說“其實奴才也沒什么別的事。”
皇上又抬起了頭,不過眼神比方才冰冷了不少,像是眼神里藏著刀子,刺的潘振安一下跪下了地上“皇上!”
“朕不愿問你第二遍。”皇上收回了目光,提起筆在折子上寫了幾個字。
潘振安也知道這事必須得說,卻又明知道說出來后會惹皇上生氣,權衡之下他一咬牙“皇上,奴才有事報,高順儀已經在殿外跪了半個下午了,說您誤會了她,還說想重新領養蕓媗公主。”
本以為皇上會生氣的,可誰能想到他只是淡淡的一眼,隨口說了句“朕就當你沒說過這話,讓她回去吧。”
潘振安在地上跪著,用膝蓋磨著地上蹭到了皇上面前“高順儀說您不原諒她就不起,還說不必就奴才出去勸她,還請皇上做主。”
皇上冷哼了一聲“沒什么誤會不誤會的,既然想跪那就讓她跪著,皇家子女豈容她利用?”
“奴才也是這么想的,但高順儀她就這么跪在外頭,有失體統不是?”
“想來是她聽說了今天蕓媗去祭拜廢后的事,想到這兒最后搏一搏,朕豈是她能隨便哄弄的?”
潘振安應和了兩聲,站起身來“奴才給您端杯茶來,您喝了歇一歇,今天忙活一天了。”
確實是忙活了一天,蕓媗公主過生辰,明面兒上辦不得但皇上怎么可能一點不準備?熱鬧熱鬧一上午就過去了,蕓媗公主還去祭拜了廢后,皇上雖沒去但也一直在太和殿批折子來著,心思還放在了蕓媗公主身上,回來公主又是哭又是鬧的,讓皇上他一刻也安不下心,趕忙趕到凝壽宮去看她。
這前腳才從凝壽宮回來,還得繼續批折子,連午膳都沒用幾口。
誰成想這節骨眼兒上,高順儀又過來堵心來了?若不是皇上在這兒,潘振安真想大聲罵一句“該!真是活該!”
晚膳的時候皇上去了映雪閣,總算是能用上一頓正經的晚膳了。
倒不是說袁紹佞有膽量敢糊弄皇上克扣皇上,而是皇上不太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與姚楚汐在一起時就隨便吃點,連飽腹都沒達到,更別說追求味道和養分了。
潘振安挺希望皇上來這兒的,起碼平時自己的照顧確實不夠,再說了皇上也不聽他的,可到了姚美人這兒,她說什么皇上都聽,給什么皇上都吃。
這會兒姚楚汐盛了滿滿的一碗魚湯給皇上,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她幾乎都是一筷子一筷子夾給皇上的。
“你也吃。”皇上對她笑道,也給她盛了一碗魚湯。
這兩個人,讓潘振安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根本就用不上他操心。
用過晚膳時他提議讓皇上直接歇在映雪閣,可皇上還惦記著太和殿中那數不盡的折子,就回了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