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掖庭局有消息了。”回到太和殿后,潘振安對皇上說。
“查出什么來了?”皇上問。
潘振安將口袋里的紙鋪在龍案上,呈給皇上看“掖庭局的老劉跟奴才說,那個叫箬青的宮女嘴硬的很,硬是一句話不說,腿骨都被生生夾斷了一根,還是沒出聲。倒是那個箬紫,吐出不少東西來。”
皇上翻了翻龍案上的宣紙,在紙上看見了許多眼熟的名字。
為首的是在姚才人口脂和蠟燭中下陰香毒害她小產一事、其次是趙才人小產、鞠美人小產,皇后栽贓雯妃企圖嫁禍給她,直接導致了雯妃自戕、裴昭儀生產大皇子時難產血崩導致一尸兩命、德妃懷有兩次身孕全都小產,在德妃的飲食中下了會變容貌的毒,害的她很難再有孕、就連已經生出二皇子的慶妃都被皇后算計過,也多虧慶妃命大,強保住了自己和二皇子的命。
紙上還有很多名字很多事,有的皇上知道,有的皇上不知道。
有的丁周告訴過他,有的丁周也不知道,畢竟丁周到鳳鸞殿伺候總共才伺候了兩年多,證據很難搜集全,有很多事皇后都不會與他說的。
其中有些事皇上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可當真正看見皇后的惡行時,他還是會憤怒到難忍。
“皇上,箬紫說常銘閣有個宮女,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就是她竄和趙才人去云煙閣鬧事,把消息傳給鳳鸞殿的人,才有了趙才人小產一事,奴才已經將她抓起來了,想問問皇上打算怎么處置。”
“拉去安靜的地方杖斃,別誤了宮里清靜。”皇上冷冷的說,手指捏著薄薄的宣紙,竟出了奇的平靜。
“是,皇上。”
都處理好后,潘振安拿著皇上的圣旨到了鳳鸞殿一趟。
那是廢后的圣旨。
僅僅是一天多沒見,潘振安卻覺得皇后像是老了十多歲一般。
此刻皇后正坐在主位,身穿金紅色宮裝,頭戴鳳簪肩披鳳披,在沒人伺候她的日子里還將自己打扮的格外正式,像是在最后的時刻里最后宣示一遍自己的身份。
但即使她打扮的很美很有皇后的氣韻,也掩蓋不了她這一夜的疲憊,從她那零星的白發就不難看出,從昨天潘振安走后到今天他來,她是受了多少煎熬。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潘振安畢恭畢敬的說著這句他說了很多年的話。
他心中想著,這大概是最后一次對她說了,以后也不會有機會了,又何必給她臉色看呢?
“你來干什么?可是皇上弄清楚誤會本宮了?”皇后的嘴角勾起笑了笑,沒等潘振安回答,像神智不正常一般拿起了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你看,本宮美嗎?本宮與皇上剛登基的時候還像嗎?”
潘振安沒出聲,只冷冷的注視著她。
“你給本宮說話!”皇后突然沖著潘振安大喊一聲,眼睛瞪的大大的,像隨時要沖到潘振安面前一般。
“皇后娘娘的美貌數十年如一日,豈是奴才可隨便妄言的?”
“潘公公的嘴還是那么的巧言令色。”皇后放下了手中的銅鏡,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本宮老了,皇上是不是就不愛看了?幾年一挑選的秀女有幾十個,本宮如何對付的過來?”
潘振安往后小退了兩步,繼續恭敬的低著頭。
等皇后這些廢話都說完的時候,就是他宣布廢后的時候。
“其實本宮什么都沒做,那是她們活該!可皇上卻偏偏不信,為什么?”皇后說到這兒又笑了起來“還不是那些新進宮的迷了皇上的眼,讓皇上心中沒有本宮了?”
潘振安依舊不出聲。
“你說話啊,你今天來不會是聽本宮與你談心的吧?”
潘振安這才出聲宣旨。
皇后并沒像這些年的每一次一樣跪下迎接,而是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癱在椅子上,當聽見那句永遠囚禁在隱儷閣時,皇后的眼皮動了動。
隱儷閣是相當于冷宮一般的存在。不過與冷宮不同的是,隱儷閣是東宮里的一處院子,位置在冷宮附近,長年累月的沒人遷進去,皇上也不會刻意去一趟,就慢慢的成了囚禁妃嬪的院子。
先帝的嬪妃就有一位死在了隱儷閣中,聽說是囚禁了二十三年,禁足的時候皇上剛出生,后來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后沒幾年,隱儷閣中那位就歿了。
隱儷閣與冷宮是一個性質的,不過冷宮里可以同時關好多人,隱儷閣卻只關一個。
皇后今年也才二十多,正是好時候,雖談不上年輕卻也沒像她說的那般老,這以后的十好幾年年華豈不是都要消磨在隱儷閣中了?
她怎么肯?
她猛地站起身,沖到潘振安的面前,死命搶著他手上的圣旨。
段奎從一旁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甩,她就摔在了地面上。
打昨天起鳳鸞殿就沒有炭火用了,此刻的地面上像冰一般涼。
“您好自為之。”潘振安說完,轉過頭,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鳳鸞殿的大殿。
馬上就會有人帶著這位‘廢后’到隱儷閣中,那時就不用他操心了。
身后傳來廢后的叫喊聲,潘振安并沒有回頭,而是走到院子中抬頭看了眼天。
天空中灰蒙蒙的,偶爾有兩只麻雀飛過。
在他的身后,兩個有力的中年女子‘架’走了皇后。
皇上用過午膳后到云煙閣坐了會兒。
御輾剛停在云煙閣門前時,旁邊的攬月閣里出來了人,皇上有些想不起她是誰。
“給曹美人請安。”潘振安說。
曹美人笑呵呵的走到御輾旁行了個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曹美人?”皇上問。
曹美人聽到這兒愣住了一下“皇上怎的忘記了臣妾?臣妾養的鳥可還記得皇上呢,整天說著給皇上請安。”
“是嗎?”皇上有些無所謂的說“朕倒是記不太清了。”
曹美人此時笑呵呵的,以為皇上會進攬月閣。
可誰知,皇上下了御輾后,居然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進了云煙閣的門。
院子中響起的請安聲像是在打她的臉一般。
潘振安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臉正紅著,輕皺著眉,像是生氣又像是嫌丟人。
“曹美人,您回去吧。”潘振安招呼著說。
曹美人應了兩聲,像逃一般回了攬月閣。
皇上進了東殿后,兩個小太監在大門口閑聊。
“這曹美人可真是厚臉皮,皇上都多久沒去她那了她心里沒數?居然到咱們云煙閣門前兒搶人來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就是!”另一個小太監應和著說“還提養的鳥?只怕皇上都想不起賞過她鳥了吧?”
蔣六此時從他們倆身后過來,一人給了一腦勺,打的他們齜牙咧嘴的。
“六哥干嘛啊?”一個小太監捂著后腦勺問。
“你們還問我干嘛?我還想問你們干嘛呢!”蔣六生氣的問“這是哪啊?這是大門前兒!你們多大的膽子在門前兒編排別人?被誰聽去了治你們個搬弄是非的罪你們還用哪只嘴說話?”
那兩個小太監都不吭聲,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再說,現在小主得寵,誰聽去了還以為咱小主見不得別人好呢!以后我要是再聽見你們扯誰舌頭根子直接去掖庭宮伺候吧!云煙閣多你們不多少你們不少,別人都排著隊到這兒伺候!”
這話要是平時蔣六都不會說,或者說不會說的那么難聽,但現在不同了。
以前的日子蔣六連想都都不敢想,那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就說下雪天的這院子吧,哪有人任他指揮掃院子?不都是他一個人抓著掃帚一下一下掃出來的?那時候他可一句舌根子扯不出來,因為他知道沒人護著云煙閣,被誰聽見了就是難逃一死。
現在他更不敢了。云煙閣上下一體,誰說了兩句難聽的話被記下了,傳出去就都是連累主子的事,就算主子沒說那些話旁人也會強安在主子頭上。旁人一幫一幫的記恨著主子,都把主子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全恨不得把主子從高處拽下來踩的死死的。
俗話說爬得越高摔得越慘,蔣六可是知道的。現在的好日子是靠誰?不都是靠主子嗎?蔣六作為云煙閣的大太監,每天想著的除了當好差以外就是管著底下人的嘴。
皇上進了東殿后姚楚汐才出來迎接,與皇上說是繡花樣礙了時辰。
“什么花樣?比朕都重要?”皇上問。
落雪把花樣拿了出來。
“薔薇花?”皇上接過后邊說邊摸了摸針腳“薔薇花可是這邊不高產的呢,你可知道那么一片廢了朕多大的心力?”
“皇上指的可是御花園中的薔薇花?”
皇上點了點頭。
兩人都沒說話,但是心中清楚,彼此一定是想起了初遇那天。
過了一會兒皇上問“韓尚宮怎么樣了?”
“韓尚宮的病得慢養,臣妾已經派人去照顧她了。”
皇上輕輕的嗯了一聲。
“對了,皇上,臣妾這兒的西殿一直空著不太好,臣妾想著把韓尚宮挪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