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陳金水,以前算你機靈,每次都跑了,這回你該跑不了了吧?政府一再禁止棄農從商,打擊投機倒把,你還死性不改!都給我抓回去!”工作隊的隊長一揮手,紅袖箍就把他們團團圍住。
“金水哥,怎么辦?”柱子他們看到這幅情形,腿都開始打哆嗦,現在的工作隊干工作可不會那么文明,隔壁村幾個出去收雞毛的都是被抬回來的。
“這位同志,請問鄉親們到底犯了什么法?你要抓他們?”駱玉珠看了一眼沈隆,見他點點頭,于是鼓足勇氣站了出來。
“你是誰?”工作隊隊長下意識就要喝罵,可一看到駱玉珠身上筆挺的的確良襯衫,立刻把話收了回去,現在可是只有城里人有錢穿這種衣服。
“我是從杭州來看朋友的!”駱玉珠微微昂著頭,露出幾分城里人的驕傲,“我說你們干工作也得領會中央精神啊,你們現在的行為可是抵觸中央精神的!真是縣里領導的命令?”
運動才剛過去沒多久呢,這一頂大帽子扣上來,工作隊的隊長可吃不消,再加上駱玉珠嘴里的杭州兩個字,他愣是把駱玉珠當成了省里來的干部,氣勢又弱了幾分,連忙分辨道,“這位同志,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們都是正常工作,怎么抵觸中央精神了?”
“沒抵觸?那你看看這個!”駱玉珠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兩份報紙遞過去,“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上面可都寫了!”
駱玉珠指著人民日報第二版,“就是這篇文章,你們難道連中央報紙都不學習?怪不得領會不了中央精神。”
工作隊隊長咽了口唾沫,趕緊接過報紙瞪大眼睛看過去,只見這篇文章的標題是不要再攆集了,正文則是一封群眾來信。
信的內容是:“編輯同志:我們幾個是山西運城地區農村基層工作者,經常要辦這樣一件棘手的事,每逢農歷初五、十五、二十五,都要到鎮上去攆趕集的群眾。去年倒好些,群眾雖然不滿意,還是挎著籃子走了。
可是,今年的情況就很不相同,自從報刊連續登載有關集市貿易的報道、文章后,群眾的不滿情緒一下迸發出來了,不僅議論紛紛,而且趕集的人也越來越多。你去攆他,他便拿出報紙上的有關報道,指著幾行字說,黨中央都說要集市貿易,你們聽誰的!”
這是人民日報轉載光明日報的文章,轉載的時候連編者言一同轉載:“這是一封關于農村集市貿易問題的來信。寫信的不是社員群眾,而是農村的基層干部不是趕集者,而是攆集者。這封信說明,取消集市貿易,在這個地區不但遭到廣大社員群眾的反對,就連具體執行取消集市貿易的基層干部也是不贊成的。”
同為中央黨報,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還是有區別的,人民日報是機關報,負責宣傳黨和政府的政策主張,記錄中國社會的變化,報道中國正在發生的變革而光明日報則是思想文化大報,許多大方向的討論往往都會先從光明日報開始,然后再到人民日報上發表文章。
比如,前不久那篇影響了中國此后四十年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就是在光明日報上刊登的。
工作隊長拿著報紙的手漸漸抖了起來,額頭冒出了冷汗,從這份報紙上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他們的做法的確違背了中央精神,如果沒人指出這一點還好說些,可人家已經拿來了證據,那他就沒辦法無視了。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看著駱玉珠他們,身后的工作隊隊員也不吱聲了,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有些甚至還開始后悔,我今天怎么就這么積極呢?早知道干脆裝病算了。
“你們你們這也不是趕集吧?趕集是到鎮子上,可你們都是走村串鄉搞投機倒把!”工作隊長想了半天也只能憋出這么一句。
“我們就是來趕集的!今天不是逢場么?我們來買點糖怎么了?再說了,各村各鄉趕集的時間不一樣,沒道理不讓我們去外鄉趕集吧?趕集的路上遇到鄉親們想換點啥,我們總不能不給人家換不是?”駱玉珠一連串的話把工作隊隊長砸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對啊,咱們鎮子上逢五趕集,隔壁二十三里鋪逢八趕集,我們今天在咱們鎮趕集,明天就去二十三里鋪,路遠著呢,得提前走!”見工作隊長的氣勢下來了,陳金水他們就嚷嚷起來,嗯,咱們將來還要去臨縣趕集呢,趕集的路上順道幫鄉親們解決一些生活中遇到的小問題那也是應該的么。
“隊長,咋辦?”身后的工作隊員湊過來問道,他們已經有點想退縮了。
“走,咱們回去!”人家拿著中央的黨報,隊長也不能把陳金水他們怎么著了,只能帶著隊員離開,準備回去向領導匯報這一情況,看看領導會怎么應對。
他們前腳剛走,市集上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老百姓也盼著能有個換東西的地方啊!當下就有人圍了過來,“金水,我這有點破銅爛鐵,幫我換一些針線吧?”
“給我換點糖,家里的娃都嚷嚷好幾天了!”
這生意一下就做起來了,這段時間他們可是攢了不少東西,就等著敲糖幫上門了于是幾乎每個敲糖擔子周圍都圍滿了人,還有些鎮子上的居民趕緊回家拿出了各種東西,準備擺攤兒來賣,甚至有人抬腿就往鎮子外面跑去,準備喊自己的親朋好友來鎮子上趕集。
“玉珠,這回你可是幫了我們陳家村大忙了!”陳金水感激地看著駱玉珠。
還有一些來趕集的農民湊過來看那兩份報紙,“這可是咱們的護身符啊,以后再出來趕集,就得把這報紙掛在擔子上!這位同志,你還有多余的報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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