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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做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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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新型冠狀病毒這個“賊”可能遠比大家所想象的更加狡猾。

  為了搞清楚嗅覺消失的原因,孫立恩請求各個醫療隊提供數據進行分析。但至少從目前看起來,除了“病程”這個關鍵點以外,還沒有第二個能夠說得通的邏輯。

  只不過,“沒有第二個”,只能說明孫立恩和袁平安等人想不出第二個原因,并不代表他們的推理就一定是正確的。新型冠狀病毒是一種全新的病原體,我們對它的了解仍然少得可憐。只有盡量收集更多的數據進行分析,我們才有可能建立起一個相對正確的認識。

  盡管新增的一萬多例確診基本都是從臨床診斷病例轉歸確診的,盡管云鶴的醫療資源目前基本已經夠用。但對于云鶴的支援仍然源源不斷的從全國各地涌來。除了湘北省以外,全國所有省級行政區的確診患者人數都在下降,這意味著從云鶴外溢到其他省區市的疫情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

  外界的壓力減小,建立在黨中央的果斷決策和云鶴人民巨大自我犧牲的基礎上。也建立在留守家鄉的醫生們殫精竭慮,拼死堅守崗位的努力上。

  云鶴再一次成為了決勝的關鍵戰場,只有撐住云鶴才能撐住湘北,只有撐住湘北,才能全國平安。云鶴的疫情不再是發生在遙遠他鄉的同胞不幸,它成為了決定全國上下十四億人生命健康安全的,最重要戰役的發生地。

  今年的情人節注定將與眾不同。不知道有多少情侶被迫隔離不能相見。也不知道全國上下又有多少夫妻愛人沒時間見面。

  從情人節的凌晨開始,全國各地匯集來的救援力量再次得到了加強。空軍動用三個型號共計11架次運輸機,在復雜氣象條件下首次成體系大規模出動現役運輸機執行緊急空運任務。

  援助力量得到再一次增強的云鶴開始有了更足的底氣和病魔斗爭。而斗爭的結果也顯而易見——云鶴市在14日這一天,新增了370名治愈出院患者。

  在此之前,全云鶴一共有一千六百多名治愈康復出院了的患者。而這一天時間里,康復患者的總數就增加了兩成左右。更值得大家期待的是,這些新增的出院患者中,壯年和青年人的數量較多。

  這也就意味著再過14天,等到3月1號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康復者血漿提供給醫生們使用。

  上完了夜班的孫立恩和其他同事們坐在回酒店的班車上,隔著胡佳的發絲,孫立恩看到了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街邊一閃而過的樹木上好像有些青翠色,這讓他忽然覺得……春天好像已經來了。

  “今天的患者情況都還不錯。”坐在孫立恩身旁的胡佳還在低頭看著查房記錄,她用不至于打擾其他同事的聲音對孫立恩說道,“生命體征都比較穩定,而且從CT的結果上來看,12床,21床,22床,44床都已經達到了轉去北六區的標準。”

  “那就盡快安排他們轉到北六區去。”孫立恩想了想說道,“把騰出來的床位調整一下,盡量把新收的病人和重病人放到前面這些房間里來。唔……再調整一下病房安排,盡量讓男性患者和女性患者分開住,別再混住了。”

  病床編號數字越小的患者所在的病房就越靠近紅區護士站。讓重癥患者們集中在比較靠近護士站的床位,這是所有住院部通行的規章制度之一。但在北五區,這樣的制度一直執行的都不是很好。一方面是因為來住院的患者人數實在是太多,根本就沒有多余的床位調整患者病房排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所有能住到北五區的患者都至少是重癥肺炎患者,調整的意義也不是太大——特別危重的患者都被收治到臨時ICU里去了。

  但現在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北五區開始有了空床位。那么接下來,孫立恩覺著首先應該為病區里的患者們提供一些生活上的便利措施——比如區分男女病房。

  以往男患者和女患者是不太可能住到同一個病房里去的。和陌生異性居住在一個房間里,對大家的生活都有影響,而且還有不少潛在的問題存在。北五區之前搞混住純粹是因為病房緊張,現在既然有了這個條件,還是調整一下的比較好。

  “沒問題。”胡佳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了兩筆然后問道,“今天是情人節,你說要不要請患者家屬們送點鮮花之類的到病房?患者看到了心情也會好一點吧?”

  孫立恩看著胡佳的臉,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的問道,“現在到處都在封閉式管理,患者家屬們連小區都出不來。買東西都得先上報給社區然后集中配送……這種條件下,你覺著賣花的商店還能開么?”

  “這倒是……”胡佳說到鮮花的時候,很明顯并沒有考慮到購買鮮花來源的問題。被孫立恩一點,她頓時反應過來好像確實不能這么干,“那巧克力之類的也沒辦法了唄?”

  “我覺得……還是有的。”孫立恩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倆去你之前說的那家小超市試試運氣?”

  鐘老板正坐在自己的小店里發著愁。他面前的這碗方便面已經快被泡爛了,但鐘老板自己卻一點動叉子吃面的打算都沒有。

  自己的店已經關門快一個月了,靠著之前經營所積攢的積蓄繼續維持生活倒不是什么困難。但要是繼續下去……這個資金鏈可能會出問題。

  鐘老板的店雖然小,但因為做的都是街坊鄰居的生意,想要讓生意持續下去首先就得保證自己店鋪里出售的貨物質量過關。同時,因為資金鏈緊張,所以鐘老板進貨的時候有個小技巧——他店鋪里的貨品大部分都是剩余保質期不那么長的商品。

  如果說其他店鋪里出售的貨品基本剩余保質期都在一年左右,那么在鐘老板這兒,貨架上的商品保質期一般就只有三個月。因此比起其他同行,他能夠獲得更加低廉的進貨價。再加上店面本身就歸自己所有,盡管店鋪不大,但每個月的利潤仍然相當可觀。

  為了防止出售過期產品,鐘老板一般都會在臨近保質期前一個月的時候,把所有商品全部集中起來然后低價出售。

  這個商業模式很難被其他店鋪所復制,所以鐘老板的小超市至少在這條街上是無敵的。

  可問題在于,現在到處都搞封閉式管控,鐘老板的回收貨款能力受到了極大壓制。再加上他拿著現金到處截別家店鋪進的防疫物資,然后低價出售給一線的防疫工作人員和醫生護士們……資金很快就見底了。

  按照鐘老板的估計,如果封閉在一周內還不能解除,那他可就再也沒辦法再進貨了——不光是不能再去截別人的防疫物資低價出售,他甚至連補充貨架的資金都沒有了。

  而再過一個月,他店里將會有超過一半的商品進入臨近保質期需要清倉處理的階段。兩個月后,也就是4月14日當天,他的商店里將不再有可以出售的商品。所有的貨物都會因為過期而被銷毀。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對鐘老板這樣的個體戶來說影響是極其巨大的。如果放在以前,光憑著六套出租出去的房子,鐘老板自己還能每個月有一萬六七千的純進賬。但疫情一來,這些租房住的房客們也突然失了業。面狠心軟的鐘老板二話沒說,先給六家房客先免了三個月的房租,并且還給他們每人退了一個月的押金。

  用老板娘的話說,鐘老板就是個賤骨頭性子。對待別人大方的要死,對自己卻摳摳索索的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用。自己主動給人家送人情,臉上卻還是一副不情不愿,好像人家倒欠了自己千八百塊似的死樣子。到頭來自己吃虧,別人還不領情。簡直就是賤到了極點。

  對于自己老婆的批評,鐘老板從來不放在心上。偶爾和朋友喝酒的時候被念叨煩了,鐘老板就會一改平時冷冰冰的面孔,擠出一臉甜的膩死人的笑容,然后順著老婆的話說道,“我確實是賤骨頭嘛,不然怎么就死皮賴臉的找上你這么個人了呢?”

  鐘老板看著新聞,然后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準備拉開卷閘門,然后把泡面碗扔到垃圾箱里去。結果剛一開門,就發現門口站著一對穿著紅色夾克的人。再仔細一看,鐘老板的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

  “東西都在貨架上,直接去挑。”把肩膀上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鐘老板端著面碗從兩人中間的縫隙里鉆了出去,“塑料袋在收銀臺旁邊,你自己去拿。”

  給人做人情但卻還要冷著一張臉,這其實是鐘老板自己的“處世哲學”。給人送人情的時候,他從來沒想過需要對方有什么回報。幫助別人,兜兜轉轉總會讓自己有些好處。但……別人未必會這么想,畢竟世界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為了還上這份人情,甚至讓人家反而覺著心里不舒服的事情,鐘老板也見過不止一次。

  與其這樣,那還不如冷著臉。人情債不好還,那就干脆別想著還。憑借著這么一個“獨特”的哲學觀點,鐘老板就成了自己老婆口中的“賤骨頭”。

  端著面碗,穿著居家珊瑚絨睡衣的鐘老板走到了店鋪外面,孫立恩和胡佳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一起邁步走到了店里。

  胡佳去前臺拿上了塑料袋,而孫立恩則借著胡佳的掩護抽出手機,迅速拍下了收銀臺上的收款二維碼。

  這對合作的天衣無縫的情侶完成了此行的最重要目的之一,然后趕緊轉頭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開始為北五區和北六區的患者們挑選購買巧克力。

  其實對于中國人,尤其是上點年紀的叔叔阿姨們來說,巧克力存在的意義就是過年的時候逗孩子玩。情人節這種只有年輕人才熱衷的“洋節”,和他們基本沒有什么關系。不過,胡佳仍然執意要給這些在病床上躺了好些天的叔叔阿姨們買點巧克力吃吃。

  在醫院里,雖然一日三餐都有中央廚房提供的盒飯,但那畢竟是盒飯。和家里做慣了的口味還是不太一樣的。能偶爾有些其他東西調劑調劑,哪怕只是一塊巧克力也不錯。

  抱著這樣的心態,胡佳和孫立恩開始了瘋狂的掃貨行動——胡佳負責把貨架上的巧克力整盒整盒扔進塑料袋里,而孫立恩則在旁邊大概數著有多少巧克力“慘遭毒手”——等會這都是得算錢然后偷偷付給老板的。

  掃了大約四分之一個貨架,連麥麗素這種“假巧克力”都被胡佳薅了七八盒。掃完了這一批貨物之后,胡佳突然指著一旁的貨架對孫立恩道,“要不給他們再帶點這種咸菜?”

  鐘老板在貨架上擺放著的咸菜和醬料的種類基本就那么幾種。除了全國哪兒哪兒都有的老干媽以外,最多的就是各種品牌的罐裝脆蘿卜塊以及酸豆角。

  “帶唄。”孫立恩對這個倒是沒啥所謂,反正他出來的時候專門和酒店后勤借了一輛電動三輪——裝個兩三百斤的東西那是輕輕松松。

  于是第二波掃貨開始了,胡佳從貨架上拿了幾次之后嫌這樣效率實在是太低,最后干脆一手拎了一箱咸菜,然后往旁邊的地上一放,“繼續!”

  “還要買啥?”孫立恩快速的在旁邊記錄下了兩箱咸菜的價格,然后問道,“其他的生活用品我看應該暫時不用了吧?”

  “主要還是得買點他們平時吃的喝的東西……”胡佳繞著小超市轉了一圈,拿下來十幾包甜豆花粉,然后又指揮著孫立恩拿了十來瓶大號的罐裝醪糟,這才算是暫且買夠了東西。

  在胡佳搬咸菜的時候,鐘老板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超市內,并且和上次一樣,把所有收費的二維碼都藏在了自己的屁股底下。

  看著胡佳和孫立恩毫不客氣的使勁搬東西,鐘老板的內心深處居然還有點高興。這些玩意肯定是賣不出去了——好多咸菜和巧克力的保質期就剩下了大約一個半月。與其把東西放過期再花錢請人銷毀,還不如都讓這些醫生們搬走算了。

  唯一讓鐘老板有些不解的是,這幫從宋安省來的醫生……是不是有點口太重了?買的東西不是咸的就是甜的,難道酒店那邊的大師傅這么摳門,做個菜既不放糖又不撒鹽?

  三輪車已經開到了酒店門口,胡佳坐在后座上給韓文平打了電話,請這位醫療隊的大管家過來安排運輸。而孫立恩則把電動三輪車停穩了之后,開始掃碼轉賬。

  “咱們這一趟掃的貨加在一起應該是個5000塊左右,主要是巧克力貴了一點。”孫立恩對胡佳說道,“加上你上一回買的東西,給他先轉個一萬?”

  “差不多,湊湊整應該有一萬了。”胡佳點了點頭道,“你先轉過去,記得轉賬之前把頭像給改了——用自己的照片當頭像,人家肯定能發現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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