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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ay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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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鶴市傳染病醫院作為一家專門的,從建造之初開始就針對傳染病的醫院,在設計布局上和傳統的醫院有著巨大差別。

  普通的醫院,病房里就是一條通道,兩側病房。而傳染病院的內部病房帶有三條通道。一條是潔凈區,采取普通防護的工作人員可以通過這里,通過走廊兩側的病房窗戶上的氣密窗,向窗戶那頭紅區的醫護人員和患者傳遞物資。

  另外兩條通道,在醫院病區的頂頭和中間的醫生辦公室交匯,形成了一個類似A字形的結構。

  孫立恩首先在二樓找到了院長辦公室,然后在里面找到了一臉疲色的張智甫教授。

  老張坐在辦公桌后面,表情嚴肅,但又帶著一股無奈。

  “情況怎么樣?”孫立恩連寒暄的動作都免了,他坐在張智甫教授面前,隔著桌子問道,“現在的防護物資什么的夠不夠?”

  “不夠。什么都不夠。”張智甫嘆了口氣,“我們現在什么都缺。缺醫生、缺護士……醫用級別N95還能用四天,防護服還有兩天的儲備……就連藥都缺。”張智甫朝著孫立恩說道,“我們這里原本儲備的降血糖的藥物都不夠了。阿卡波糖、二甲雙胍,這些東西現在整個醫院里一共湊出來二十盒就不錯了!”

  情況再一次讓孫立恩感到了震驚。作為一家大專科、小綜合的綜合醫療救治中心,云鶴傳染病院是一所力量很強的傳染病專科醫院。而傳染病患者大多數年齡都不算小,他們往往都患有一些基礎疾病。而在醫院里,患者都需要停止服用自己平常用的藥,然后改用醫院配發的藥物對基礎疾病進行控制。

  他們的儲備應該很多才對。

  “藥物的事情,老張你多費心。”醫療組從宋安省千里迢迢飛過來,ECMO都裝了三臺,但就是一粒藥物都沒帶。孫立恩也無能為力愛莫能助,“不行就給咱們宋安衛健委打電話,要支援。”

  “誒。”張智甫重重的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些什么。他對孫立恩道,“你今兒過來,是打算去病房里先踩踩點是吧?”

  “對,看看情況。”孫立恩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咱們四組這一次過來人手還算充裕,水平也都不錯。你們把目前運轉最困難的科室交給我們就行——原本的醫護人員也暫時算到我們組里,讓他們帶著組里的醫生熟悉熟悉環境。”

  “我看看。”張智甫戴上眼鏡,轉頭看了看電腦屏幕,“這樣吧,你們把北五區接下來。那邊現在頂事兒的是個副高,還是從丹陽醫院過來幫忙的外院醫生,他已經帶著其他科抽調過來的四個醫生在北五區堅持了十五天了。”

  “外院的?是其他地方來支援的?”孫立恩挑眉問道,以他所知,目前來到云鶴的醫療隊主要是部隊系統和滬市的醫生。而來支援的醫生里,隊伍人數最多的反而就是宋安省醫療隊。丹陽醫院……反正肯定不是宋安省的隊伍。

  “他是郝院長叫請咨詢的醫生。”張智甫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道,“郝院長”就是那位兩年前接替張智甫教授就任傳染病醫院院長的新院長。在前段時間的工作中,郝院長也不幸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目前正在其他定點醫院接受治療。

  “好家伙……”孫立恩倒吸一口冷氣,原本只是過來做咨詢的醫生被迫帶組開始治療,而請自己來咨詢的院長不幸感染。在一個舉目無親,連一個熟人都沒有的醫院里挑起大梁,帶著幾個護士和四名醫生,在一整個病區里堅持了整整十五天。

  孫立恩對這位素未謀面的醫生頓時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我現在就過去。”孫立恩朝著張智甫點了點頭,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

  從院長辦公室到樓上的北五區,需要換兩次電梯,然后才能走到五區的門口。在門口,孫立恩向門口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然后問道,“我需要進半污染區,和你們這邊的主管醫生談一談。”

  “祁醫生就在里面。”保安朝著孫立恩指了指緊閉的大門然后說道,“不過我這里沒有口罩,你要進去的話自己得找口罩。”

  “我自己帶了。”孫立恩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醫用級N95口罩,替換掉了自己臉上的醫用外科口罩。“麻煩您幫我開一下門。”

  保安用自己的門卡刷了一下感應鎖,然后快速向后退去,一邊退一邊說道,“你自己進去吧。”

  在這種時候,普通人有這樣的反應也算正常。孫立恩朝著這位保安點了點頭,然后走進了北五區病房的潔凈區。

  還好,潔凈區這里沒有跳出來滿臉的風險警告。孫立恩順著走廊往里繼續走著,結果一路上卻沒有看到一個人——這感覺就和云鶴的馬路一樣,這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繼續往里走,就是半污染區了。門口沒有人,那就只能往里走。孫立恩嘆了口氣,有些后悔自己沒帶個護目鏡過來——現在這個防護等級,他最多只能走到半污染的黃區。那些確診病人所在的污染紅區,必須得穿戴好全套的防護服手套和鞋套,然后換上面屏才能進去。

  好在黃區還是有人在的,護士站這邊有三四個人在,他們似乎都在忙著處理各種各樣的突發問題。

  “6床血氧下來了,還有沒有調整空間?”

  “12床的血壓有點低,問一下祁主任看看要不要調整吧?”

  “33床已經收出來了,今天是不是還要再進一個?”

  繁忙,緊張,而且氣氛壓抑。這就是孫立恩對北五區的第一印象。

  “你好。”孫立恩站在護士站前面發問道,“我是宋安省醫療隊的,明天我們醫療隊會來支援北五區,請問主管醫生在哪里?”

  詢問被發出,但是沒有人搭理孫立恩。這讓孫立恩產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荒謬感——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正在做夢。而這次夢境的主題就是“被人無視”。

  “你好?”孫立恩再次提高了音量,試圖引起注意。但這一次的嘗試仍然以失敗告終。

  奇了怪了。孫立恩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很疼,感覺很直接。這說明他應該不是在做夢。

  “6床血氧只有82了!”護士站的喊叫聲高了起來,并且交流的更加頻繁。“馬上要插管,小王你過來盯著,我進去!”

  一個醫生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然后朝著旁邊的柜子跑去。他一把從里面抓出了一個正壓防護頭套,然后開始快速穿戴了起來。

  “不用進來了。”就在這邊的穿戴基本完成的時候,對講機里傳來了一個聽上去就疲憊至極的聲音,“6床的插管做完了。”

  被晾在外面的孫立恩幾次想要插話引起對方的注意,但是幾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

  沒辦法,這些同行們實在是太忙了。他們幾乎每一分鐘都在處理著和生死密切相關的事情。血氧飽和度快速下降、心臟驟停、血壓快速飆升、68歲的患者心率高達每分鐘165次。他們發現問題的速度都必須很快,而他們處理問題的反應必須正確——這里的每一個患者都是確診患者。而他們很多人……都經不起一次醫生們的失誤。

  孫立恩在護士臺前面站了四十分鐘。而這四十分鐘里,他親眼看到眾多同行們組織進行了八次搶救,并且成功了七次。

  心率高達165次每分鐘的那位68歲患者突發室顫,在接受了三十分鐘搶救,十二次電擊后仍然沒有恢復竇性心律。他在早上八點三十七分被正式宣告死亡。

  過了好一陣子,兩個醫生踉踉蹌蹌的從紅區里走了出來。孫立恩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姓祁的副高醫生——祁這個姓不多見,他不認為北五區會有一名以上姓祁的醫生。

  “您就是祁醫生吧?”孫立恩快走兩步,對祁鏡說道,“你好,我是宋安省醫療隊的醫生,我們組會在明天來這里接管病區,對你們進行支援……”

  “什么?”祁醫生愣了一會問道,“你是?”

  “我是宋安省國家應急醫療隊的醫生,我叫孫立恩。”孫立恩朝著祁鏡指了指自己胸口夾克衫上的字,“我們來支援你們了!”

  在聽到“支援”兩個字的時候,祁鏡腿下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疼痛。他坐在地啜泣了起來,然后幾乎是嘆氣似的聲音感嘆道,“你們……你們終于來了。”

  隨后,他眼睛一閉,整個人向后倒了下去。

  從感慨到驚恐,這樣的心情轉變只用了不到一秒種。而造成這種變化的唯一原因,是祁鏡頭上的狀態欄變化。

  “祁鏡,男,41歲。極度疲勞(338.31.15),高血壓(218.28.46),腦干出血(00.00.05),心臟停搏(00.00.03)”

  “快,搶救!”孫立恩沖到了祁鏡身旁,然后扯下了他的口罩,開始全力進行起了胸外按壓,“拿面罩和球囊過來,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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