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前來會診的許醫生時,孫立恩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馬上開始工作,而是在心里念叨著“看來確實是態度不端正,要不然怎么一反思人就來了呢……”不過,心里已經開始開起了反思大會,但孫立恩表面上還是非常認真且誠懇的,“您就是中醫科的許醫生是吧?”
“是的。”許醫生點了點頭,然后握了握孫立恩的手,“孫醫生最近肝火有點旺啊,工作太忙了吧?”
“干咱們這行的,哪有不忙的時候。”孫立恩無意間凡爾賽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請坐,我請會診,其實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一下。”
許醫生興致勃勃的準備去看看病人,結果病人的面都還沒見到,就聽見孫立恩說“其實是有事情想要請教”,這個興奮的感覺一下就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您說吧。”畢竟這是綜合診斷中心的會診,表現的太過“缺乏興趣”似乎也不是太好。許醫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認真道,“只要我知道,那我一定認真回答。”
這個態度很不錯,孫立恩也很滿意。他從一旁的桌子上找來了陳炳輝和林國豪的病例遞了過去,然后問道,“九香蟲這種藥材您了解么?”
“知道,但是用的不多。”許醫生答道,“這種中藥材屬于滋補類,對于神經性胃痛之類的慢性虛癥有效,而且需要其他的強壯藥同服效果才會比較好。我們平時很少處理這樣的病人,就算有……也不太需要用到這種藥處理。”
孫立恩對這個回答稍微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您聽說過因為使用九香蟲而中毒的病例么?”
“聽說過幾例。”這次的回答讓孫立恩頓時來了精神,許醫生說道,“九香蟲的炮制是需要一定工序的,而且使用需要禁酒——更何況是藥三分毒,要是一口氣吃個半斤甚至一斤,那中毒的概率就更大了。”
除了進食的總量不確定以外,孫立恩終于找到了一個重要的關鍵點——食用九香蟲下酒。這個信息讓他有些驚喜之余,孫立恩同時還感到了些許困惑——九香蟲下酒在當地應該是一種非常常見的行為才對,可中毒的病人……好像也不是很多啊。
“食用九香蟲之后如果喝酒,就一定會中毒嗎?”孫立恩追問道,“這兩個病人都是食用九香蟲后飲酒,然后都出現了中毒癥狀。可是我詢問家屬的時候,他們說九香蟲下酒在當地比較普遍,以前也沒有聽說過中毒。”
“用這么貴的藥下酒?”聽到這個情況之后,許醫生首先表示了驚訝,“這種藥很貴的喔,他們真的吃的是九香蟲么?”
“當地有養殖九香蟲的產業,可能新鮮的九香蟲比較便宜?”孫立恩向許醫生出示了陳炳輝家屬發來的照片——那一盤子爆炒九香蟲——然后說道,“這兩個病人都來自同一個縣城,而且是向同一個人購買的九香蟲。如果當地沒有這種飲食習慣,不太可能兩人同時進食這種東西然后發病吧?”
“他們在這里吃的九香蟲?”許醫生再次表現出了驚訝,他皺著眉頭琢磨了好一陣子之后問道,“寧遠現在平均氣溫零下好幾度,他們吃的應該不是鮮活的九香蟲……吧?”
“這個有什么差別么?”孫立恩奇道,“新鮮的和不新鮮的蟲子……差別很大?”
“如果是新鮮的,也就是沒有經過炮制,剛剛用沸水燙死的九香蟲,那重量比較大,一次吃個三四十克也沒什么問題。”許醫生斟酌道,“但如果是經過炮制,已經干硬了的九香蟲,我們一般一次用藥就給一克到兩克——這還是一劑湯藥的用量。如果是做成蜜丸,那就只給0.6克左右。炮制過的九香蟲藥效很強,一般不需要多給。”
孫立恩斟酌道,“也就是說……這兩個病人購買到的,其實不是他們以前在家鄉吃的鮮九香蟲,而是經過炮制的,藥效很強的藥材?”
“可以這么理解……不過具體情況是不是這樣我就不知道了。”對此,許醫生表示無能為力,“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吃了多少。”
“如果出現中毒癥狀,那怎么處置?”從目前的信息來看,這兩名患者使用九香蟲導致中毒的可能性差不多得有個八成左右。臨床上對某種病因有了八成把握,那就值得去試一試了,“這兩個病人表現的臨床癥狀不太一樣,一個有點像是過敏,另一個反而有肝損的跡象。”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許醫生搖頭道,“我們中醫講這種病人可能是腎陽虛火,中下焦有寒。需要治療的方案也是以扶陰去火為主。你們西醫臨床的治療……我還真沒有經驗。”
送走了許醫生之后,孫立恩琢磨了一會,下達了治療醫囑——其實也沒什么新鮮的,就是對癥治療而已。對有過敏征兆的陳炳輝使用甲潑尼龍,并且給與奧美拉唑以保護腸道。對林國豪則著重調整肝損傷的部分,使用三磷酸腺苷二鈉氯化鎂、多烯磷脂酰膽堿注射液保護肝臟。并且同時對兩人使用山莨菪堿對抗肢體震顫,用丙氨酰谷酰胺注射液補充兩人體內的谷氨酰胺含量。
中醫知道這種藥物本身可能會導致中毒,因此在使用上格外小心。但這也導致四院的中醫科并不掌握治療九香蟲中毒的方法。這種情況下,孫立恩除了對癥治療以外,能想的辦法就不是很多了。
或許……可以嘗試一下聯系當地醫院?在開完了醫囑之后,孫立恩再次陷入了思考當中,他的治療方案目前在綜合診斷中心里基本上是沒有任何人會反對的。但這也讓孫立恩心里特別沒底——互相爭論的過程中,他也許能找到更多的,支持自己判斷的證據和邏輯。但一帆風順下去,他反而心里沒底。
這就叫賤骨頭吧……孫立恩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給劉堂春打了個電話過去。
“要院外會診?”劉堂春在聽到了孫立恩的要求之后,很有些驚訝的反問道,“這個病人你搞不定?”
“類型比較少見,很可能是個服用中藥材過量中毒的病例。”孫立恩大概說了說自己的判斷后說道,“咱們院里的中醫科已經會診過了,九香蟲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這種會診要找哪個醫院啊?首都中醫院?”劉堂春愁的直嘬牙花子。現在的中醫院其實也是以西醫治療為主,但是他們的中醫科實力確實要強上很多。可四院和首都的中醫院還真沒有什么聯系,這么貿然發院外會診請求過去,人家同不同意還得另說。
“找當地縣人民醫院吧。”孫立恩想了想說道,“他們處理這種病人的經驗應該比較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