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過去快三年了,你才想起來擔心這個?”在聽完孫立恩的擔憂之后,劉堂春并沒有馬上為他答疑解惑,而是哈哈大笑著開始對孫立恩進行了嘲諷。“那咋的,這規培計劃我搞不定,你再輪三年?”
“劉老師,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孫立恩苦笑著求饒道,“我這現在擔心的晚上都快睡不著了——今天我凌晨五點就醒了。茶不思飯不想的,您趕緊跟我說說唄?”
“你啊……虛偽!”對于孫立恩的說法,劉堂春回以更加猛烈的嘲諷,“還五點就醒了,你咋不說自己昨天晚上愁的沒睡著呢?”
看著孫立恩變化的表情,劉堂春終于決定做一回好人,“行了,該干嘛干嘛去。你那點規培記錄我都給你弄好了。”
嚴格來說,孫立恩確實和其他三年級的規培生不一樣。他沒有那些專科的輪轉經驗,這必然會影響到他對其他科室疾病的敏銳度。
不過……這種敏銳度似乎對孫立恩而言并不是太有必要。綜合診斷中心的工作對他的考驗已經涉及到了風濕免疫科、傳染病、神經內科、骨科、內分泌科、心血管外科、心內科、兒科和肝膽外科等等諸多科室。每個科室的病例都不容易,每一個病人孫立恩都處理的幾近完美。從診斷到治療,從技術到思路都沒有出岔子的地方。
想到這里,劉堂春不由得有些感慨——孫立恩確實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適合當醫生的苗子。不光業務能力足夠強,而且態度也確實夠端正。想到這里,老劉同志甚至有了“后繼有人”的感慨。這種感慨讓劉堂春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到退休年齡了。
當然,退休年齡可以返聘。劉堂春自問,以自己的身體情況,要繼續為祖國工作個十年完全不成問題。但……畢竟是上年紀的人了,琢磨起來事情,就總會多些想法。
“你博士的事兒怎么考慮了?”劉堂春突然問道,“課題方向決定了沒有?”
“劉老師……我這剛剛才琢磨完規培的問題。”孫立恩苦笑道,“博士的事兒還得幾年呢吧?”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劉堂春對于孫立恩這種往后縮的態度很不滿意,“你小子總不能因為自己發了幾篇柳葉刀新英格蘭,就覺得博士的課題能手到擒來吧?”
孫立恩對劉堂春的這個看法還是挺認同的。他自己也清楚,別的發四大神刊的大佬,那是真的不怕一個小小的博士課題。但……他自己可不一樣。目前為止,孫立恩發的所有文章都是Case
report,并沒有什么研究的課題項目。
孫立恩想了想之后問道,“之前那個AQP4蛋白表達不足的病例能不能做?”
“你還想著用這個?”劉堂春瞪了孫立恩一眼,“你那個Case都和同協一起搞了,想做個博士論文出來,那就得往機制上走。要么你就再琢磨琢磨治療方案的優化——這種事情你覺得你三年之內能搞定?”
孫立恩想了想,覺得老劉同志說的有道理,“那……要不……”他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劉堂春的表情試探道,“要不我申請個無文章畢業?”
“你要是徐有容,我要是柳平川,這事兒能干的成。”劉堂春并沒有發火,他只是搖了搖頭反問道,“你以后要繼續在行業里干下去,無文章畢業這個事兒好干不好聽啊。”
孫立恩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劉堂春的意思。
“你就打算這輩子光混臨床?”劉堂春瞥了一眼自己面前這個有些發愣的學生,“醫學領域需要的不光只是能治病的醫生,更需要的是能夠告訴其他醫生,這是什么病,要怎么判斷,應該怎么治的醫生。光靠你一個人,能治好幾個病人?”
孫立恩沉默了下來,劉堂春說的話當然沒錯。但……孫立恩自己也明白,他現在所有的“學術”成就,基本都是拜狀態欄所賜。就憑這個,一頭扎進學術研究的層層迷霧里去?就算再怎么委婉且正面的描述,也只不過是“勇敢送死的愚夫”罷了。
別的都暫且不提,就憑孫立恩這個“腦子里有事兒就睡不著”的性格,只怕選定課題之后還沒等到國自然基金會給與批準,他自己就得因為睡不著送掉半條命。
作為一名醫生,每個人都許下過“為祖國醫療事業、人民健康奮斗終生”的諾言。孫立恩也不例外。他當然明白,從事學術研究,從而為更多醫生提供專業指導的意義有多重大——畢竟狀態欄是不可能復制給其他醫生的。想要讓狀態欄幫助更多病人,那就必須得有一個能讓大部分都能夠獲得狀態欄經驗的途徑。
“搞學術,我的能力真的不太夠。”孫立恩嘆了口氣,自己有幾斤幾兩他自己最清楚。但就因為這個,放棄學術,放棄讓更多醫生獲得處理疑難病人的能力,他自己又覺得不太合適。“我……我再想想吧。”
“想想明白也好。”劉堂春這次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他點了點頭道,“這是關系到你下半輩子人生走向的事情,多想一想,選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
孫立恩點了點頭,懷著另一種意義上的“沉重”心情離開了劉堂春的辦公室。選學術,還是選臨床……又或者和現在一樣,臨床偶爾帶點科研?這個問題就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一直在孫立恩的腦子里繞來繞去。
“一號開始,給你分配一個規培生。”回到辦公室后,孫立恩首先見到的就是張智甫教授。二組所有的醫生現在都聚集在一組的辦公室里,大家正在熱熱鬧鬧的“抽簽”。而孫立恩則被排除在外。按照張教授的說法,他和孫立恩都得帶一個規培生,剩下的兩名規培生就讓兩個治療組的醫生們抽簽分掉。
“能選到咱們這邊來的規培生,都是有能力有潛力的。”張教授對孫立恩道,“所以咱們也不能藏私,得把真本事拿出來。好好教,用心教。”
張教授看向孫立恩的眼神充滿了期待和堅定。他自己自然是不會有任何保留的,倒不如說要是碰見合適的學生,老張同志只會擔心自己能不能抗到把學生教出來的那天。
漸凍癥患者一般在確診后只有三到五年壽命,張教授發病的比較晚,已經靠近“老年人”的階段了。他也許能多活些年,但一般也不會超過十年。
十年,要培養出一個符合張智甫設想的診斷醫生都有些緊張,更何況可能只有三到五年?
張智甫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我選出來了有潛力的好學生,那你孫立恩也得教。而且還得毫無保留,盡心盡力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