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是個很辛苦的科室,但也是個很輕松的科室。
由于治療的都是重癥患者,而且他們大多情況很不穩定——不穩定到普通的住院病房無法處理——所以,ICU的醫護工作者們平時都是和命懸一線的患者們打交道。搶救是家常便飯。
但同時,這個科室的患者大多數都沒有意識。這也就意味著,ICU里工作的醫護人員基本不需要考慮和患者進行溝通。也用不著對患者表現出太多的……人道主義關懷。深昏迷的患者反正也不知道你到底關懷他了沒有。只要維持住這些病人的生命體征,幫他們扛過最困難的階段就好。
所以,ICU是一個非常適合不愛和病人打交道,但同時有很強能力的醫護人員的科室。
而被開除的這位ICU護士……很不幸的就是這么一個人。
醫生們一般都有共識,醫院里脾氣最大態度最差的護士基本都是ICU出身。然后才是急診和手術室。而這位被開除的護士嘛……
這么說吧,ICU里,所有人都一直認為她的業務能力是全科最強的。但同時,大家對她也有一個共同的評價“嘴有問題”。
這個“嘴有問題”并不是說她說話結巴或者大舌頭——那叫“嘴有毛病”。她實在是說話有些……口不擇言。
同事家里有親人過世,請假回去奔喪。請她幫忙換個班的時候,這人居然能說出“要不然你多請兩天假,別其他親戚再出事”這種話……這個嘴的問題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雖然人性問題不大,只是嘴不好。但ICU里工作的醫生護士們平時壓力就大,要是再和她聊上兩句說不定得出個心腦血管意外。所以漸漸的,也就沒什么人愿意和她打交道了。而這也就導致她逐漸變得更加孤僻,而且說話……問題更大。
也許在ICU里,這樣的情況還能繼續湊合一段時間。但前兩天,老年病科剛剛送來了一個高位截癱15年的老太太。她的癥狀表現為重癥肺炎合并膿血癥。而這個老太太,正好歸給了她管理。
長期臥床的老人家因為不方便咳嗽,肺部感染的很多。重癥肺炎合并膿血癥的也不算少見。但這個老人家有個最大的特點——她的意識是清醒的。
不得不說,四院的ICU能力還是不錯的。在ICU里治療了兩天之后,老人家的狀況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善。甚至已經差不多可以考慮轉入呼吸內科或者感染科繼續治療了。而正好在這個時候,ICU里決定把這個老太太從單人房間轉到普通ICU床位——之前為了防止她和其他病人交叉感染,老人家住的是ICU單間。
轉床這種事情要提前和病人家屬溝通。老太太的老伴同意了,可老太太自己卻堅決不肯。理由是她覺得外面的病房里,一天要搶救好幾個病人,實在是有些不太吉利。
有經驗的醫生和護士們就能從老太太的這個想法上看出,這個老人家恐怕不太好打交道。但……ICU里的醫護人員可沒有這種能力。平時他們負責處理的病人大多連打交道的能力都沒有。
而負責通知這個老太太轉床的……又是這個嘴有問題的護士。結果可想而知——一個年輕護士居然就這么和癱瘓十幾年的老太太在ICU單人病房里吵了起來。
“我告訴你,今天這個床,你同意也得換,不同意也得換!”吵了好一會,也許是因為氣急了,年輕護士居然直接指著老太太的鼻子道,“你要是不同意,我等會就把你麻翻了扔出去!”
然后……這句話就被來檢查工作情況的院辦主任臧福生聽見了。
老臧自己是臨床醫生出身,大部分時候他還是挺向著自己人的。但這句話就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哪有護士威脅病人的?而且還喊著要把人麻翻了扔出去……你當四院的精麻藥品管理制度是擺設?
老臧當時就把ICU的護士長和值班副主任給叫了出來,然后毫不留情的把這兩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的科室管理層罵了一頓。同時直接下達了停職處分。
“你們科里平時處理的患者大多沒有意識,但這也不是你們對醫德醫風工作疏忽的借口!”老臧是真的生氣了,他幾乎是跳著腳罵道,“一個護士,居然敢威脅病人?你們當ICU是你們自己的山寨,你們一個個都是山大王了?!”
嘴有問題的護士似乎已經被氣昏了頭,她反問道,“那我這個工作要怎么做?她就是不配合啊!”
“勸,哄,實在不行就騙!”臧福生瞪了一眼這個護士,“碰到一點難題你就想著威脅病人,這個工作你干不了就別干!我們醫院供不起你這么尊大神!”
“所以她不是應該被停職了么?”孫立恩目瞪口呆的聽著胡佳說完了前半截故事,然后問道,“臧主任給的是停職通知吧?”
“護士的停職需要通過護理部處理,肖主任和這個護士談了十來分鐘……”胡佳吃完了孫立恩碗里的最后一塊鴨肉,然后咋舌道,“聽說肖主任都被氣壞了。然后根據她之前的考評表和檢查評價,直接給了開除處分。”
也就是說……這個護士可能還罵了肖主任唄?孫立恩震驚的半天沒說出話來。真不知道這個護士究竟是早就不想干了,還是自己缺心眼……四院里就兩個女人招惹不得。一個是宋院長,另一個恐怕就是肖主任。而且就后果來說,護士招惹肖主任……那后果恐怕比普通醫生招惹了宋院長還可怕。
“那我就不知道了。”胡佳嘆了口氣,“可惜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過……雖然她業務能力不錯……”孫立恩吃了兩口白飯,然后才繼續道,“既然肖主任能從她之前的考評和檢查里發現能夠開除的問題,恐怕她身上還有其他事兒吧?”
“如果真有問題,說不定過兩天我們就知道了。”胡佳說道,“這種事情,一般會被拿出來當成反面例子的。”
孫立恩點了點頭,低頭準備繼續吃飯,這才發現自己碟子里的烤鴨全部不翼而飛。他苦笑了兩聲,然后吃起了烤鴨飯里的青菜,“你今年過年怎么安排了?”
“我正打算跟你說這個事兒呢。”胡佳吃完了自己的飯,然后對孫立恩道,“我爸媽今年過年的時候打算去一趟新加坡——好像是那邊有個交流會議。”她朝著孫立恩眨了眨眼,“今年過年的時候,你能收留我不?”
“那當然沒問題。”回答這種問題,孫立恩連猶豫都不需要,“不過……你過年來我家,是不是得先和你爸媽打個招呼?”
“是。”胡佳點了點頭,然后歪著頭想了想,“是不是該讓咱倆的爸媽見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