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孫立驚訝的主要原因,是壞死性筋膜炎的持續時間。
壞死性筋膜炎是一種發展速度極快的疾病。如果發生在肢體上,則壞死性筋膜炎一般會在24小時左右波及到整個肢體。而發生在肛周或者腹膜后壁這種位置的時候,它的進展速度甚至會比發生在肢體上更快。
但三小時……三小時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孫立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王醫生進行引流操作的動作。大量腥臭的紫紅色液體在生理鹽水和雙氧水的沖洗下不斷的從傷口里冒了出來。而且還有越冒越多的趨勢。
“是壞死性筋膜炎。”王醫生繼續著手上的操作,“孫醫生,內科方面的治療你來指揮,我現在沒有分心的精力了。”
也難怪王醫生會有這種要求,為了讓沖洗進行的更加徹底一些,他已經在患者的右側肛周開了五條切口。通過止血鉗鈍性分離切口里的脂肪組織和壞死的筋膜后,他還需要操作組織鉗把壞死的筋膜拽出來——操作眾多,但現在的換藥室里只有一名麻醉醫生而已。
單純的肛周膿腫切開引流術原則上甚至不需要麻醉師,只要用利多卡因浸潤注射完成局部麻醉后就可以進行手術。要不是患者本人強烈要求,王醫生還真不會請麻醉醫師對他進行腰麻。
雖然聽不懂中文,但光聽醫生們交流的頻率突然上升,這名來自尼日利亞的維和士兵也能猜到自己的情況有些不對。麻醉醫生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心率和血壓都在快速上升。進行口頭安慰沒有收獲到應有的效果,麻醉醫生在征求了主刀王醫生的同意后,直接對患者進行了5葡萄糖稀釋異丙酚注射麻醉。
“田護士,讓手術室那邊準備一下。”王醫生還在繼續操作,但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快了起來,“這手術得轉到那邊做了——這么搞下去要出事的。”
孫立恩給出了內科上的抗感染治療方案,“青霉素G皮試,確認沒有過敏之后兩百萬單位靜脈滴注,每天四次。”他又看了一眼患者的狀態欄,確定沒有化膿性鏈球菌引發的腦膜炎和心臟內膜炎后維持了判斷。“王醫生,筋膜炎的范圍有多大?”
王醫生結束了一側的清理,然后直接開刀切向了患者的另一側肛周,“這一刀下去大概就知道了……臥槽。”他爆了一句粗口,“兩側都有?!”
另一側肛周也噴涌出了膿液和紫紅色的液體。只不過量比另一側少了一些。
“兩側臀大肌淺筋膜全部壞死了。”在另一側肛周附近又開了三刀清創后,王醫生嘟囔道,“深筋膜有波及,會陰部筋膜估計也夠嗆……”他深深嘆了口氣,“這下麻煩咯。”
五刀開下去,一共涌出了超過1000ml的液化壞死組織。黑人士兵的皮膚本來就黑的厲害,也確實不容易看出皮膚紅腫的地方。但明明是個壞死性筋膜炎,卻被當成了肛周膿腫進行治療。這讓王醫生現在感覺很沒面子——尤其是在旁邊還站著一個孫立恩的情況下。
手術室在田護士的通知下,很快完成了全面準備。屁股上挨了五刀,而且看樣子還要再來個五刀的尼日利亞士兵被迅速轉移到了手術室里。
“怎么個情況?”陳天養也出現在了手術室里,而且是全副武裝的樣子。“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們的小護士說手術出狀況了?”
雖然臉上罩著口罩,但孫立恩隔著幾米遠似乎也能感受到王醫生現在臉上火辣辣的發著燙。出于對同行的“人道主義關懷”他連忙解釋道,“患者情況在幾個小時內快速進展,王醫生開刀的時候才發現肛周膿腫已經進展成了肛周壞死性筋膜炎。”
其實根據狀態欄的提示,這才是最貼近事實的情況。患者發生壞死性筋膜炎的持續時間不過三個多小時,進展到這個地步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提前預想到的。而五十多個小時前,確實是也化膿性鏈球菌導致了這名士兵出現肛周膿腫。只能說,今天是王醫生有點走背字。自發破潰的肛周膿腫能在三個小時內進展到壞死性筋膜炎而不是轉為情況更加穩定的肛瘺,這種情況本身就非常罕見。
“哦,壞死性筋膜炎啊。”陳天養聽了孫立恩的解釋之后點了點頭,“那確實是進展的很快。”他看了一眼被護士們從側躺位重新擺成截石位的患者,以及那些看上去就頗為猙獰的手術創口后問道,“要幫忙不?我覺著小王你自己應該能搞定對吧?”
王醫生現在才認出自己面前的這個矮胖矮胖的醫生是陳天養,他不由的大喜過望,“陳教授您來了那可太好了。”王醫生一指躺在床上的患者認真道,“他的壞死性筋膜炎累及的面積很大,而且病情也比較復雜……主要是會陰部和臀大肌深筋膜也有感染跡象。這個我確實沒啥把握,既然您來了,那就正好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唄?”
似乎是為了讓陳天養動手的時候少一些顧慮,他還特意強調道,“維和醫院的運行和國內醫院不太一樣,我們沒有那么多的規矩。只要能把這些戰士的性命保下來就行。我現在就去跟上級匯報,他們一定會同意您接臺做手術的。”
陳天養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拒絕理由。說實話,老陳畢竟上了年紀,之前在美國營地里連軸轉做了十幾臺手術的疲勞還沒有徹底恢復呢。但……他又看了一眼臺上那個……慘不忍睹的屁股。
壞死性筋膜炎的后果可能會很嚴重,就算救回來了,說不定也會因為肌肉黏連致殘。早期進行徹底的清創,之后積極進行負壓持續吸引(VSD)之后,壞死變成液體的筋膜至少還能漲回來一部分。到時候致殘的情況說不定能稍微輕一點。
陳天養嘆了口氣,站到了手術臺前,對一旁的王醫生道,“你給我當一助。”他側了側頭,看向一旁的孫立恩,“你小子也別想跑——你是二助,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