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規律總是殘酷的,它絕不會因為一個格外看重自己發型的小朋友腦袋上被迫缺了一塊而顯現出任何柔和或者溫柔的一面。但它同樣也是公平的——陶德的疾病已經得到了正確的應對,因此他的情況正在逐步好轉。
在兩個小時候,陶德終于逐漸清醒了過來。作為他的主治醫生,孫立恩在錢紅軍的“幫助”下,向陶德說明了一下大體情況。
“也就是說,以后我的腦袋上會有一塊……鈦合金?”小朋友的語言天賦是令無數成年人艷羨的存在。陶德在中國半年多,說起中文的順溜程度已經能趕得上帕斯卡爾博士了。
“是的。”孫立恩點了點頭,“在你十八歲的時候,我們會為你進行這個手術。到時候你的顱骨的形狀就會恢復正常。”他有些擔心的觀察著陶德,生怕他一時接受不了,情緒上起太大的變化影響病情。
“酷!”愣了好幾秒鐘后,陶德虛弱但興高采烈的一拍自己的大腿,“那我豈不是要變成變形金剛了?”
小朋友無敵的樂天精神,這是另一項讓無數成年人羨慕的天賦。
孫立恩笑著問道,“你的夢想是當變形金剛?我還以為是FDA官員呢。”
“那個夢想還是沒有變過。”陶德認真道,“可是變形金剛多酷呀!”
最令人擔心的陶德的心理風險被他自己化解了。萊姆病的治療比其他疾病要更慢一點,但在三代頭孢的作用下,最多不過二十天他就能出院。以后可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陶德都需要戴一個特殊的保護裝置,以保護他的大腦。但這種情況下,他面臨的風險就很小了。
重新爬升到孫立恩擔心列表第一位的,仍然是錢愛武。
用萬古霉素替換了奧硝唑之后,錢愛武的情況開始出現了迅速的好轉。第一天用藥,錢愛武的清醒時間就增長了兩小時。這樣立竿見影的效果讓整個治療組,尤其是布魯恩博士顯得非常興奮。但一想到這也就意味著醫生們需要向她解釋女兒和兒子之間發生的事情,孫立恩就覺著一陣頭大。
還好,明天孫立恩不上班。他得去找吳院長的實驗組報到。而后天嘛……他的工作安排是去真正的第九診室坐上一天,然后看情況能不能給診斷中心再拉來兩個罕見病。
總而言之,雖然很讓人頭疼,但是應該輪不到孫立恩出場。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
三天后,孫立恩拿著病歷本,被一臉焦慮的錢愛武直接堵在了病房里。她的引流還要繼續,但已經能夠步伐緩慢的下地行走了。而孫立恩則被步伐緩慢的錢愛武給攔住了去路。
“醫生,我這兩天一直在問我家孩子在哪兒。”錢愛武說話有些困難,腹膜后的壞死性筋膜炎對她的影響很大。行動困難只是其中一方面,說話困難容易氣喘則是另一方面。“我的手機不在身上,他們這些天沒來醫院找我?”
孫立恩抱著病歷本,一臉難色的問道,“其他幾個醫生沒跟你說?”他用腳后跟想也知道,周策和徐有容絕對是嫌跟患者直接溝通太麻煩而且對精神影響太大,所以才想方設法躲了過去。
“他們說等你來了就能回答我的問題——他們不是我的主治醫生。”錢愛武真的快急死了,自己家的事情自己知道。趙明總覺著自己太偏向女兒,而趙敏又太忙了些。按照她的預計,應該是趙明先過來照顧自己幾天,然后才能見到趙敏。但這么幾天下來,兩個孩子她一面都沒見到。
這太不尋常了些。
孫立恩面色難看的沉默了好一會,在確定沒有任何可行的拖延辦法后,他嘆了口氣,指著一旁的病床道,“錢阿姨,您先坐下,我慢慢跟您說這個事兒。”
病房里的氣氛凝固且沉重。孫立恩甚至有點喘不上氣的感覺。這事情實在是太……惡劣。用前些年的小說宣傳語,這叫家庭倫理悲劇。
而孫立恩則需要為錢愛武直接講述這場悲劇的發生經過——哪怕和自己沒有什么關系,他仍然覺得自己緊張的厲害。雖然和首都與胡佳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一個類型的緊張,但緊張的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聽完了所有內容后,錢愛武坐在床上,長久沉默且一言不發。孫立恩站在一旁,只覺得自己的肩膀和腰上的肌肉都僵硬的仿佛石頭一樣。總而言之,緊張,緊張的像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哎……”錢愛武沉默了很久后長嘆一聲,她有些無禮的扭頭躺在了床上,“醫生你要忙完了就先出去吧,我得休息一會。”
看似無禮的舉動,實際上卻讓孫立恩如獲大赦般連忙躲了出去。不管換成什么人,在聽到這種消息之后都不太可能仍然保持冷靜。還好,錢愛武似乎并沒有傷害自己或者他人以抒發心情的傾向。這種程度的“無禮”,和事件本身的惡劣程度相比,簡直就像是灰塵落在肩膀上一樣無足輕重。
孫立恩帶著一頭的冷汗躲回了辦公室,然后迎來了徐有容和周策,以及正在辦公室里吃飯的布魯恩的眼光。一個眼光有些好奇,另外兩個嘛……往好聽點說是幸災樂禍。
“你們兩個!”孫立恩這次也徹底火了,他把病例往自己的桌子上一摔,“你們這是故意的吧?!”
“哪有這種事情。”周策輕咳一聲,“我們怎么能是故意的呢?你是錢愛武的主治醫生嘛,柳院長不是專門把這個病例交到你手上的?和她溝通那當然是你的工作啦,我們不好越俎代庖的。”
“還說不是故意的?!”孫立恩冷笑一聲,表現出了罕見的精明,“我還沒說是什么事兒,你就知道跟錢愛武有關系?”
不打自招的周策干脆耍起了無賴,“我猜的嘛。猜的準也能怪我咯?”
主治醫耍起無賴,規培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除了不爽以外,孫立恩也確實找不出什么好的防治方法。其實他最不爽的地方還是在于周策和徐有容居然一點提醒都沒有——好歹是在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你提醒一聲能死啊?
“其實提醒了你了。”徐有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進辦公室的時候,周策沒來找你訴苦,這不就是提醒?”
孫立恩往凳子上一座,“你倆是高中同學,我又不是!他這習慣我上哪兒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