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翻了一個又一個白眼,但這并不妨礙曹嚴華把這個還不在搶救室里的病人轉到他手上。
神經外科的醫生們對這個病人確實也有些摸不準,他們還在等MRI的結果用于輔助判斷。不過看孫立恩的樣子,他似乎對這個病人也很有興趣。
難道是什么罕見病?神經內科的幾個醫生互相對視了一眼,腦海中不自覺的冒出了這一個念頭。孫立恩兇名在外,他們對此也有所耳聞。看到這個“罕見病專家”這么有興趣,他們也開始琢磨起了罕見病的可能性。
現在的四院,沒有人會把孫立恩當成一個普通的急診規培醫生看待。大家都知道,如果有某個患者的情況是他們拿不準的,那孫立恩就是最后可以依賴的咨詢對象。等再過兩個月診斷中心投入使用,這個團隊說不定就變成了院長直屬的特種部隊——哪里需要哪里搬的那種。
曹嚴華醫生壓根就沒搭理孫立恩的白眼,在電話里和自家老丈人愉快的說了兩句之后,他一臉得色的將手機遞了過來,“柳院長要跟你說話。”
要不是知道曹嚴華肯定沒有那個意思,孫立恩說不得都要以為老曹這是在借柳院長的名頭壓自己。接過電話后,孫立恩聽到了電話那頭柳平川疲憊的聲音,“這個病人你覺得有問題?”
“不是我覺得有問題,是曹醫生和其他來會診的神內醫生們覺得有問題。”雖然心里有點不爽是肯定的,不過孫立恩回答問題還是一點折扣都不打,“我還沒見到患者和患者家屬,不知道具體情況是怎么回事。”
“這個患者的情況你先跟一下。”電話那頭,柳院長稍微沉默了一會,然后囑咐道,“如果你覺得這個患者的情況有可疑,或者你覺得這個患者的問題放在急診沒辦法處理,那就直接收到組里。”
曹嚴華醫生作為住院總,每天手頭上需要處理的患者數量都很多。他從根子上就不太可能平衡的了大批急癥患者和這種可能的“疑難雜癥”患者。疑難雜癥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應對,急癥患者同樣也要求大量的醫療資源進行處理。不管是從醫院運行的角度,還是從急診醫生的角度,甚至從患者的角度來看,把他們留在搶救室里都是非常不合適的。孫立恩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想了想道,“那我先跟著看一看,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把這個患者接下來。”
MRI的結果過了大概三十分鐘出現在了孫立恩的電腦屏幕上。圖像看上去非常……異常。患者腦內的皮質層表現出了顯著的彌散性受限和T2延長,但腦室周圍和枕部信號正常。更主要的是,這異常影像實際上呈現出了高度對稱的形態。
“看上去像是顱內多發細胞毒性水腫。”再次被召集起來的治療組早就圍在了孫立恩周圍,看著屏幕上的圖像,徐有容首先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得考慮一下中毒性病變。”
“突然昏迷,之前有頑固性嘔吐……她的嘔吐會不會是中毒性病變的表現?”布魯恩看著屏幕上的圖片,撓著自己光滑的下巴喃喃自語道,“她還沒做腦脊液檢查吧?”
孫立恩搖了搖頭,“人剛送到醫院不久,其他的檢查都還沒做。”他看著布魯恩一臉凝重的樣子,“你這是有什么想法了?”
“我不知道這種病在中國常不常見。”布魯恩認真道,“但是我曾經在美國見過兩個這樣的患者。表現癥狀都很類似,突然昏迷,有肌陣攣和椎體外系功能異常——更重要的是,他們的MRI結果都表現出了高度對稱的多發細胞毒性水腫。”
聽著布魯恩的描述,孫立恩隱約覺得有點耳熟。但具體是什么病,他還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你懷疑是CJD?”徐有容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布魯恩,“這不可能吧?病情進展不符合呀。”
“而且中國禁止進口美國和英國的牛肉。”布魯恩似乎對自己的判斷也不是很有信心,“所以我現在只是覺得有可能。畢竟她的年齡也很低,這符合全球確診的CJD病例平均年齡28歲的判斷。”
孫立恩聽著兩人討論疾病內容,自己則在腦子里全面搜索著CJD三個字母,可惜的是,他想了很久還是沒搞明白,這到底指的是什么病。
“所以……你們覺得是什么病?”琢磨了半天之后,孫立恩放棄了思考。與其在這里冥思苦想,倒還不如直接問,“CJD……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徐有容有些驚訝的看著孫立恩,然后再次釋然,“也對,你還在規培嘛……而且還是急診醫生,不知道這個很正常。”
CJD是“克雅氏病”的英文簡稱縮寫,這是一種由于朊蛋白(PrP)感染而表現出的進展性疾病。又被稱為皮質紋狀體脊髓變性、亞急性海綿體腦病等。作為一種“朊病毒”感染所導致的疾病,它和人類庫魯病(ku乳),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癥(fatalfamilialinsomnia,FFI)、吉斯特曼施特勞斯綜合征(gerstmannstrausslerscheinker,GSS)以及動物的羊瘙癢病(scrapie),瘋牛病(Bovinespongiformencephalopathies,BES)屬于同類。
如果對克雅氏病沒有一個普遍性認識的話,看看后面這幾種同類疾病吧。它們和克雅氏病基本一樣,具有潛伏期長、病程短、致死率高的共同特點。被一種特殊的蛋白粒子,也就是俗稱的朊病毒感染后,它在正常的神經細胞表面發生結構突變,從而變為具有感染能力的致病性朊蛋白。作為一種不含有核酸的特殊致病因子,人類對朊蛋白的認知還太過膚淺。更可怕的是,不管是哪一種阮蛋白感染所導致的疾病,都沒有可用的現成治療方案。
聽徐有容詳細介紹完了CJD到底是什么東西之后,孫立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然后他抬起頭看著徐有容問道,“你覺得……是這個病么?”
“沒有充分的證據,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徐有容想了想,還是沒辦法給出肯定的答案,“不管是散發性的sCJD,還是遺傳性的gCJD,又或者是人感染瘋牛病的vCJD。至少影像學和肌陣攣對得上。如果把頑固性嘔吐當做是錐體系外功能紊亂,那就又對上了一個癥狀。這至少提示我們,應該把這個病例當做CJD疑似病例進行處理。”
“我和徐醫生一起去給患者做個腦電波檢查看看,如果是CJD的話,患者腦電波應該有及本節律減慢之類的異常表現。”布魯恩撓著下巴站了起來,看上去有些緊張,“老板你去和家屬談談吧。發揮你的特長和優勢,從他們嘴里挖出點能夠輔助診斷的證據出來……還有,祈禱一下,但愿這個患者不愛吃牛肉吧。如果是vCJD,那她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