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巧玲在警察老吳的再三詢問下,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家人的聯系方式。能夠看得出來,她對于需要通知自己家人很是抗拒。那種抗拒的感覺至少明顯超過了讓孫立恩來檢查自己身體的程度。
“這種事情又不是你犯了錯。”在記下了姚巧玲的家人聯系方式后,老吳用筆撓著腦袋說道,“不要覺得你自己應該有什么負罪感,我們警方會把那個王八蛋繩之以法的——你要做的,就是治好自己身上的傷,然后看著那個罪有應得的混蛋被我們抓起來,明白了么?”
老吳上了年紀,自家也有個和姚巧玲差不多大的女兒。遇到這種事情,感情上沒有波動那是不可能的。等著孫立恩完成了外傷的消毒和縫合后,老吳才拿著手機走出了搶救室。而孫立恩則退開了幾步,準備讓馮楚潔單獨詢問姚巧玲婦科問題。
“別走……”也許是因為孫立恩的小心謹慎,也許是因為這個年輕的急診科醫生看上去人畜無害,總之,姚巧玲拒絕和馮楚潔單獨溝通,反而要求孫立恩就在一旁旁聽。
孫立恩有心推脫,但馮楚潔卻遞過來了一個阻止的眼神,隨后,孫立恩就聽到了馮楚潔的聲音,“沒問題,那就讓小孫醫生在旁邊聽著。”
好吧,既然上級醫生也這么說了……孫立恩嘆了口氣,他低下頭給徐有容發了條微信,內容大概是自己這邊暫時脫不開身,陳雯的手術他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去參觀。
隨后,孫立恩把手機開成震動模式,開始聽起了馮楚潔的詢問。
姚巧玲是寧遠大學的大三學生,平時在學校里并不是特別出彩的那種人——她沒有什么文藝愛好,也不太愛參加戶外體育運動。個人性格屬于文靜的那一類。她的社交范圍僅限于自己的同專業同學,以及宿舍里的幾個姐妹之間。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姚巧玲都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內向文靜”的小姑娘。
然而這種“內向文靜”的性格特征,并不能忠實反映姚巧玲的自身意志,她的父母對她管教很嚴格,從小學到大學,姚巧玲別說戀愛經驗,就連異性朋友都沒有一個。同時和同性朋友之間的交往也非常少。她被自己的父母強令晚上八點之前必須回家,這個要求直到她大學時期都還在繼續——每天晚上八點姚巧玲的父母都會和自己的女兒視頻聊天,以保證她已經回到了宿舍里。
過度保護,甚至已經到了有些病態的地步。這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而言,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而離家居住也為姚巧玲反抗父母的支配行為制造了機會。從大二開始,她偶爾會自己一個人偷偷離開宿舍,對舍友假稱自己是回家去看父母,而對父母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吃了感冒藥準備早點睡覺。
然后從八點開始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她就擁有了十二個小時的自由。
第一次這么干的時候,姚巧玲激動的渾身都在顫抖。她一個人偷偷去超市里,買了一小罐啤酒,又買了兩包從小到大父母從來不讓買的零食。一個人偷偷溜到了教學樓的天臺上,一個人喝完了整罐啤酒,并且還把吃完了的零食袋子從樓上扔了下去。
她甚至壓低著聲音,對著空氣罵了兩句臟話。
自由的感覺是如此幸福。
一點點的小自由讓姚巧玲甚至有些迷醉。她開始更加積極的進行著自己小小的反抗。一個人開始去網吧,夜市,甚至酒吧。反正只要是父母嚴令禁止自己去的場所,這一年里,姚巧玲幾乎去了個遍。
她甚至試圖去染一下頭發,但考慮到染發實在是容易被父母發現,這個抵抗計劃還沒有成形,就被她自己放棄了。
這次的事情,發生在姚巧玲第五次去酒吧的路上。她已經來過這家酒吧好幾次了,最令她著迷的,并不只是酒吧里的音樂,以及酒保調酒的帥氣姿勢。她第一次去酒吧,就迷上了那個在酒吧駐唱的歌手。
他笑起來壞壞的,他唱歌很好聽,他在把麥克風交給下一位歌手之前會用濕紙巾擦拭自己用過的麥克風,他在收到客人的打賞之后會鞠躬九十度致謝。
多好啊。她這么想著。
第五次來到酒吧,她和他已經可以聊上幾句了。他很熱心而且溫柔的遞來了一杯雞尾酒,顏色看起來很漂亮,有大海一樣蔚藍的色彩。
她喝了酒,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的裙子被人扒了下來。隨后撕裂的疼痛讓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她驚恐的看著自己傾心的那個他露出了可怕的笑容,人生中從未體會過的疼痛讓她驚恐萬分。她開始反抗,試圖呼救,但換來的卻是他毫不猶豫的施暴。拳頭砸在她的臉上,牙齒撕咬在她的身上。她的反抗很快被制止,而他仍然在繼續自己的暴行。
隨后,他抽著煙離開了,她的身前出現了第二張臉。隨后是第三張,第四張……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了四院大門口。天還是黑的,寒風吹過,她卻沒覺得冷。
沒有感覺,什么都感覺不到。
直到保安梁哥把她拉進了搶救室大廳,直到袁醫生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披在了她的身上。
說完了自己身上的事情,姚巧玲忽然低下腦袋,雙手抱頭,發出了自從她入院以來最大的動靜——她在哭泣。
姚巧玲的情緒實在是過于激動,她的哭泣甚至讓她的頭上出現了“缺氧”狀態。孫立恩皺著眉頭試圖勸解一下,但這毫無作用——實際上孫立恩自己也不覺得自己說兩句話就能勸住姚巧玲。事實上,孫立恩自己聽完了姚巧玲的故事后,都覺得一股血正在往腦子里沖,太陽穴上血管蹦蹦直跳,連牙齒都被他自己咬的嘎吱作響。
不止孫立恩,就連警察老吳也一樣。
“他媽的……”老吳只聽了后半段故事,卻也氣的渾身發抖了起來。他連著深呼吸了十幾次才稍微平靜了一點,對姚巧玲和馮楚潔道,“等會會有法醫鑒定中心的女醫生過來,讓她采集一下……證據吧。”
馮楚潔也知道這些法醫需要采集什么,她點了點頭道,壓低聲音道,“如果你們要詢問具體的案件過程,我建議最好還是稍微等一會,最好是有心理醫生在旁邊,這樣對她的二次傷害會小一點。”
“放心吧。”老吳點了點頭,“我們處理這種事情的時候,是有相關指引的。”他又咬了咬牙,壓低了聲音,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這群畜生,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