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顧問這種職位有很多種類型。常說的醫藥代表算醫療顧問,為普通老百姓提供醫療建議和咨詢服務的也叫醫療顧問,作為一家藥企的高級知識人才,為藥物研發和臨床應用制定具體決策的,同樣也算醫療顧問。
武田制藥這么大的家業,當然不至于為了聘請一個醫藥代表搞這么大陣勢——聘請醫院的醫生來當醫藥代表,這種蠢事他們也干不出來。而武田自身也并沒有面對普通老百姓的醫療咨詢服務部門,所以參觀了這場“盛會”的人都明白,這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高級職位。
以常理判斷分析,這樣的全職高級職位,不太可能去請一個沒什么名氣的年輕醫生來當。這就引來了更大規模的討論和分析,現場不少與會人士覺得,這大概是武田制藥為了開拓大中華地區市場而搞的“千金買馬骨”的噱頭。有些人則認為,孫立恩肯定很有些背景。說不定直系親屬里有幾個大官,這才讓武田舍得出血討好。
雖然后一種評論基本被大家當做“胡扯”看待,但這股小小的暗流卻仍然在匯聚著。尤其是被孫立恩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張易等人,在聽到這個流言后,原本灰敗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
有些“大人物”他們自己惹不起,但惡心惡心人還是沒問題的。張易幾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決定動用平時用來搞“控評引導”的力量,只要讓更多的人注意到這個年輕的醫生,并且暗示對方身后有背景。那就必定會招來一波又一波的質疑和沒來由的辱罵攻擊。反正現在網上閑人眾多,而且只要閑人們能“叱咤風云”,那沒有人會去在意真相。
花些小錢,就能讓曾經當眾侮辱自己的小年輕知道社會的嚴肅性。這種事情張易當然不會拒絕。但出氣也只是一方面,孫立恩的一番話實際上已經造成了相當惡劣的影響。而且看起來,武田制藥居然也昏了頭似的決定站在公立醫院一方——他們難道昏了頭不成?張易對此有些不解和憤懣,民營醫院在藥物采購和用藥上自由度都比公立醫院更高。武田制藥的不少產品實際上在公立醫院的銷售很少,大部分處方藥都是靠微商違規販賣和民營醫院推薦賣出去的。得罪民營醫院只會讓他們的銷售額遭到打擊報復,公立醫院又不會因為你的這點表態而改變藥物采購清單。
張易的格局比起孫立恩來當然更高,但他畢竟不如小林豐這種老謀深算的老狐貍。出發視角的差異,讓張易對武田制藥態度的判斷出了大問題。他估計,后續的什么醫學顧問聘請流程,純粹是武田為了遮掩這次會議的突發情況而采取的手段。武田不可能會主動選擇得罪民營醫院,但孫立恩的發言太過出人意料,武田只能用這樣的手段來展示他們對事情發展擁有足夠的控制力。
至于武田為什么要展現控制力,以及孫立恩究竟是怎么上臺的,張易就考慮不到了。但武田的這一決定,同時還為張易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攻擊手段。一個中國醫生,收日本公司的錢,替日本公司出謀劃策。聽起來是不是特別像“漢奸”?當然,張易準備先不動用這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畢竟漢奸的帽子扣起來雖然很爽,但攻擊孫立恩是漢奸,就等于要把武田制藥和日本侵略者畫上等號。朝自己人捅刀子,張易沒什么心理壓力。但要和武田制藥這種巨頭跨國企業正面硬剛,他還沒有這么大的膽子。
孫立恩睡的很深很沉。他睡的仿佛腦袋上被人砸了一悶棍一樣,除了中間胡佳進來過兩次,確定孫立恩沒什么問題以外,沒有其他人打擾過他的睡眠。
和人對罵其實不難,但要罵的合情合理,抓住對方的漏洞往死里打,同時還要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情緒激動而說出一些容易被扭曲解讀的內容,從而陷入被動,這就很費神了。不光要跟著對方的速度和節奏查資料準備打臉,還要核實數據來源并且快速記錄,要不是孫立恩開始學著用速記技巧記錄病例,他還真未必能趕在自己上臺前,完成全部的準備工作。
而最累人的工作部分,則是穿插在演講中的幾次抬頭看向眾多聽眾。
狀態欄能夠看到健康人的精神狀況反應,這一條是孫立恩經過多次試驗后摸索出來的技巧。大概是沒病沒災的健康人狀態欄顯示內容實在太少,為了湊,狀態欄會轉而顯示對方比較強烈的情緒——也有可能是因為強烈的情緒波動相應的會導致生理狀態波動。具體原因尚不可知,但孫立恩卻敏銳的發現,這一點也許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在罵人的過程中,孫立恩時不時會抬頭看一眼臺下的眾多聽眾,然后略掃一眼他們頭頂上狀態欄中的情緒說明,看看他們是不是和自己預期的一樣,心里覺得憤怒,覺得無奈,覺得解氣,覺得開心。
演講過程中,孫立恩不止一次的表現的有些恍惚,有些遲疑。這可不光是為了調動聽眾情緒而使用的表演技巧,大范圍開啟狀態欄觀察他人狀態會導致強烈的頭疼。孫立恩被腦仁兒深處傳來的疼痛壓榨的幾次都快叫了出來。好在他知道怎么打開或者關閉狀態欄,要不然臺上罵到一半,孫立恩就得慘叫著跪倒在臺上。然后被現場的醫生們當成腦出血送到醫院去急救。
頭疼欲裂的孫立恩在發言后甚至沒注意到,向自己頒布“聘書”的人就是之前接待自己的王天琪。在幾乎是頭腦空白的情況下接過了聘書后,孫立恩和前來搭話的眾人稍微聊了兩句,并且握了握手之后,就趕緊和前來接應的帕斯卡爾博士以及徐有容溜了。
“具體的事情,等晚上再說。”孫立恩顧不上向兩人解釋太多,“我覺得不太舒服,回去稍微休息一下。”
徐有容看了看孫立恩,估計他應該只是太過激動需要休息。因此什么都沒說,等看著他進入了自己的房間之后,兩人又去參加其他分會場的討論了。
而孫立恩這一覺,一睡就是六個小時。
“天黑了?”等孫立恩勉強睜開自己的眼睛時,別墅外的天空已經成了一片黑色。環繞著別墅的水道在燈光下顯得蔚藍清澈。而從床上爬起來的孫立恩,第一反應卻是覺得自己餓慘了。
一般人感受到饑餓,只是單純的不適感覺而已。而且隨著饑餓感受的持續,肝臟會開始分解儲存在肝葉內的糖原以提升人體內的血糖水平。而人體儲存的脂肪也會在脂肪酶的作用下,被水解為甘油和游離脂酸。并且在其他器官的氧化作用下,變成能量以供消耗。而隨著糖原和脂肪作為能量來源進入血液系統后,人體內的血糖水平會從較低值逐漸上升。等上升到合適水平,人就不再會覺得饑餓。這也就是所謂的“餓過頭反而不餓”了。
而孫立恩現在的感受卻遠比餓到了極點更難受,嚴重到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口氣睡了四五天。
還好,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日期沒問題,現在是晚上七點半。
不行,得趕緊去找點東西吃。孫立恩從床上滾了下來,他睡覺的時候就沒換衣服,現在倒是省了穿衣服的時間。孫立恩現在沒有任何其他想法,就是想趕緊去酒店的自助餐廳,用高碳水高熱量高脂肪的食物填滿自己的胃。
“你醒啦?”胡佳在樓下一個人看著電視,聽到身后傳來了動靜,頓時驚喜的轉過了頭。一個人呆在電視前面的感覺其實并不怎么好,但擔心自己上樓和孫立恩待在一起可能會打擾他睡覺,所以胡佳選擇還是自己看看電視——反正也好多年沒看過了,用來打發打發時間還是挺不錯的。
“走,去吃飯。”孫立恩揉了揉自己不停發出鳴叫聲的肚子,苦著臉朝胡佳揮了揮手,“我覺得自己能吃下去一頭牛。”
“那你還是稍微控制一下比較好。”胡佳看孫立恩狀態不錯,心里也放心了不少。甚至有心情和他開個玩笑,“你要總是成吃下一頭牛,咱倆以后的工資可能還不夠你一個人吃的。”
三亞大海棠悅來灣酒店,是一家按照超五星級標準建造的度假酒店。酒店全體員工最引以為豪的,并不是奢華的酒店獨立別墅,也不是他們的巨大建筑面積。而是可以被稱為“全海南島最大最好”的酒店自助餐廳。
自助餐廳在晚上同時提供超過600種菜色,除了設置有自助取用的區域以外,如果顧客不太想端著盤子在兩千八百平方米的餐廳里走來走去,餐廳也可以提供電子菜單供客人點單。
當然,這樣的餐廳價格絕對不會便宜,夜間一位收費598元,同時還要額外征收20服務費。不過孫立恩不用自己掏這個錢——食宿費武田制藥全包。
胡佳先是和孫立恩有說有笑的吃著服務員送來的美食,大概四十來分鐘后,胡佳吃飽了。她點了兩道甜品,看著孫立恩繼續用餐。而她臉上的表情也漸漸送柔情似水開始向震驚轉變。等孫立恩吃完了今晚的第八份牛排后,她終于忍不住了。
“你沒事吧?”胡佳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最起碼已經吃下去兩升的食物了。”
成年男性胃容量一般大概在1500到2000毫升左右,當吃進去的食物超過超過這個數量,就有可能導致已經擴張到了極限的胃壁被撐破,從而導致胃穿孔——醫護人員因為工作特殊性,經常無法按時吃飯。這就導致不少醫生可能患有胃潰瘍,而胃潰瘍則是胃穿孔的主要病因之一。
胡佳倒不是擔心以后孫立恩能把家吃破產,她更擔心孫立恩把自己撐出問題來。雖說有些人天賦異稟,能把胃擴張到五六升的容積,但那畢竟是特殊情況。按照孫立恩現在這個吃法,一般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唔……我先放一放吧。”孫立恩腹內的饑餓感雖然有所緩解,但他還是覺得有點沒吃飽的意思。不過胡佳的提醒很有必要,孫立恩也覺得,自己吃的有些太多了——今天晚上這頓飯,孫立恩表現出了平時三倍以上的戰斗力——光那八份牛排恐怕就得有個三斤多重。
“所以,今天你是怎么了?”胡佳看孫立恩開始慢慢喝起了茶,這才稍微放松了些。“怎么餓成這樣了?早上你也吃飯了呀。”
“唔……”孫立恩眼珠子一轉,認真道,“主要是你坐我對面,秀色可餐,所以我今天胃口比較好。”
胡佳白了一眼孫立恩,“就知道滿嘴胡說,那以后你要是吃不了今天這么多,我就當你在說我丑。”
不按套路出牌啊!孫立恩咳嗽了兩聲沒接胡佳的話茬,正常操作難道不應該是你被我一句土味情話感動的滿臉緋紅?
“對了,有個事兒我還沒問你呢。”胡佳看自己的反擊起效,也不深究,轉而問道,“你今天收的武田的那個聘書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孫立恩攤了攤手,“我準備走人的時候,武田制藥的人塞到我手里的。”
胡佳沉吟了片刻后問道,“我覺得,這個事情你還是去問問周主任吧,你現在還是醫院的規培生,雖然不是正式職工,但轉正考試什么的劉主任也都給你安排好了。現在接了武田的聘書,萬一有什么誤會就不好了吧?”
胡佳的擔心其實也是胡靜的擔心。聘書這種東西,對名聲在外的醫學專家們來說那基本就和廢紙沒區別。大佬們出去搞搞講座,指點指點學生那都是正常行為。可孫立恩別說是什么大佬了,他連個住院醫都不是。公立醫院的醫生,與其說是“社會人”,不如說是“單位人”。基本什么事情都得先和單位通個氣才行。雖然周軍肯定不會為難自己的小學弟,但規章制度畢竟不是擺設,這種事情總要和醫院報備一下才行。
孫立恩點了點頭,他其實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當時太困,自己沒反應過來罷了。“我一會就給周主任打電話。”他頓了頓,輕松道,“不過這種聘書,象征意義大于實際,反正武田也不會給我發錢,問題應該不大。”
“給孫醫生的津貼,我建議按照六級員工的水平發放。”電話里,王天琪正在向小林豐據理力爭,“孫醫生是公立醫院的醫生,接受我們的津貼本來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每個月五百萬日元的水平太高了,孫醫生可能會因此惹上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