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酷的中老年婦女,不是只會抽煙放狠話而已。
孫立恩還傻愣愣站在院長辦公室里,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繼續留在這里,還是繼續看面前的宋院長發飆。而兩分鐘后,宋院長剛剛掐掉香煙,為第四中心醫院提供法律服務的律所常駐顧問就已經趕到了辦公室里。
“宋院長。”趕來的律師姓詹,年紀不大,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他習慣性的先和宋文握了握手,隨后道,“我來的時候已經聽馬所長說過大概經過了,但是我還是需要您先跟我再講一下事情的具體原委。”
“你自己拿手機找吧,綠葉籌上的那個。”宋文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一只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則敲了敲桌面。“你先看著,我和你說說看我的要求。”
孫立恩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繼續呆在這里了,院長要準備法律行動,自己一個小規培站在這里好像也沒有意義。就在他正準備出聲的時候,宋院長卻搶先想起了自己辦公室里還站著兩個人。她揮了揮手道,“老錢,你先回去繼續手術……患者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二期肝癌,肝硬化,乙肝,有腹水。”錢紅軍的回答很最直接,“現在看,占位在左葉上。切除的話,術中風險不大。但是肝硬化本身就有肝功能受損,切除左葉后,她的肝臟代謝功能可能不足。為了預防出現肝性腦病,切除病灶后,老趙那邊會先上人工肝,然后送ICU等移植順序。腹水是我們判斷是肝硬化導致的門靜脈高壓造成的。等切了瘤子之后,再讓老趙做個門靜脈擴張和分流術。”
“這還只是治標。”宋文問道,“解決方案呢?”
“肝移植。”錢紅軍攤了攤手,“我們已經把這孩子放在移植名單上了。他的父母都有乙肝,捐了也沒法用。愿意捐的兩家老人年齡都70多了,其他親屬不愿捐贈。除了等肝源以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她的父母都有乙肝?這是他們自己說的,還是你們問出來的?”詹律師眼前一亮,他已經看完了綠葉籌上的內容。而且敏銳的察覺到,這里似乎有些文章可以作。
錢紅軍想了想,肯定道,“是我們問出來的。小姑娘入院以后查出來有乙肝,后來當媽的才承認自己有乙肝。”
詹律師低頭在本子上記了些什么,然后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而是繼續看著手機上的內容。他要盡快把這些內容都作為證據固定下來才行。
“行了,大概情況我知道了。”宋院長點了點頭,“你先去忙。”隨后她看了一眼孫立恩,“你就是孫立恩對吧?你到外面會客間等一會,我把這點事情處理完以后有事兒跟你說。”
院長發話,孫立恩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見。他點了點頭,揣著手機和錢主任一起走出了院長辦公室。
“你不要太緊張。”等到出了會議室的們,錢紅軍在孫立恩肩膀上拍了拍,“宋院長這個人,一般找年輕醫生談話都是好事兒。要罵人的話,她當面就罵了,不會讓人等的。”看起來,錢紅軍也早就摸透了宋文的性格。
“我倒不至于緊張。”孫立恩苦笑了兩聲,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擔憂,“按照預定計劃,我今天得給劉主任交一個論文的大綱,結果這幾天忙的我頭都快炸了。大綱才寫了一半。”
錢紅軍裝出一副遺憾的表情,“那我可就救不了你了。可憐小郭呀,年紀輕輕的……”他隨即大笑了出來,“大不了就挨頓罵,這有啥可怕的。要是傷心了來找我,明天中午,我帶你出去吃頓羊肉粉犒勞一下自己。”
宋文的辦公室是里外套間的設計。辦公室外面,有個和小會議室差不多大小的會客廳。雖然院長辦公室按照國家要求和標準,被限定成了24平米大小。但這間緊挨著辦公室的會客廳,卻成了一個集會議室,秘書處等功能于一體的多功能區域。而這個多功能區域,平時也實在是沒什么人會用。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成了宋院長辦公室的一部分。
只不過宋文自己平時不在乎,而且人緣又實在是不錯。再加上這個擦邊球打的足夠精明,這種稍微有些不合規矩的事情也就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了過去。
院長助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她給孫立恩倒了杯水端了過來。而年齡小了人家一截的孫立恩則連忙站起來雙手把水接過,隨后連聲道謝。不管從年齡還是從級別上,院長助理都算是孫立恩的前輩。前輩倒水送過來,孫立恩自己坐在沙發上就顯得有些很不懂禮貌了。
一起一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作的關系,關上的辦公室門悄悄打開了一條縫,而孫立恩則聽到了隔壁房間宋院長的聲音。
“重點不在于我要怎么搞那兩個沒腦子的家長。”宋文的聲音很有辨識度,不光很有底氣,而且因為抽煙而導致的輕微聲音沙啞也非常明顯。“重點是,我要用這個事情把這對家長從醫療決策里踢出去。真拿到了綠葉籌的錢,他們肯定就把小姑娘扔在我們醫院里不管了。”
“你這等于是要求剝奪一對父母對子女的監護權。”詹律師有些犯愁,“這種案子很麻煩的,我們平時主要搞的是民事訴訟,這個可能涉及到公訴了。”
宋文冷哼一聲,“老娘的醫院每年付了這么多律師費,可不是為了聽你說‘沒辦法’這三個字的。”
詹律師沉默了好一陣,壓低聲音道,“有辦法是有辦法,但是……這個手段就不是很好控制……”
“有什么麻煩,你們給我搞定。”宋院長似乎又點燃了一根香煙,都彭打火機清脆的開和聲聽起來像是進攻的號角,“綠葉籌的款項加上紅會的資助,應該勉強夠這孩子住ICU和接受肝移植手術的費用。把這對家長踢出去,然后再讓綠葉籌和我們直接對接。要是治療費還不夠用,老娘自己出。”她把打火機拍在了桌面上,“能不能做到?”
“保證完成任務!”詹律師咬牙把事情應了下來。然后拎著自己的公文包,急匆匆的離開了辦公室。
“小孫,進來吧。”宋院長走到窗戶旁,打開了一扇窗戶透氣。院長辦公室的窗戶外面,是那片被當做停車場的空地,以及空地旁的直升機停機坪。她指了指辦公室里的沙發,言簡意賅道,“坐。”
孫立恩像個準備接受訓話的小學生一樣,腰桿挺得筆直,在沙發上坐了半邊屁股。
“知道我叫你來有什么事兒么?”宋院長坐在了孫立恩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手里還拿了個小小的不銹鋼制煙灰缸。
孫立恩想起了錢紅軍的話,心里稍微安穩了一點,搖頭道,“不知道。”
“看來你最近事情很多啊。”宋院長輕笑一聲,把煙按進了煙灰缸里。順手把煙灰缸放在了腳邊,“說吧,那個日本人是怎么回事?”
“小林薰是我的病人……”孫立恩解釋道,可話剛出口,就被宋文打斷了。“我問的是他老爹。”
孫立恩犯了難,“宋院長,小林豐先生我也不認識……”
“不認識?”宋文冷哼一聲,“他不認識你,還上桿子給劉堂春手里塞診斷中心?”
“那您應該去問劉主任呀。”孫立恩是真不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小林豐的計劃雖然是個陽謀,但也只是對于宋文這個級別的人而言。作為一個小規培,孫立恩連小林豐打算干什么都不知道,對宋文的問題也就更無從答起了。
宋文冷著眼睛盯了孫立恩好一陣子,忽然轉移了話題,“劉堂春跟我說過了,你招了一個美國的免疫學專家來?”
“帕斯卡爾博士昨天剛到寧遠。”孫立恩點了點頭,他覺得這大概才是宋文找他的主要原因。“他現在就在醫院里,正在熟悉院里的環境。”
“這個專家……”宋文盯著孫立恩的眼鏡,仿佛正在警告他,“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把他留下來。”
孫立恩還不是很明白宋文的意思,“人家愿不愿意留,這應該是雙向……”
“咔”短短幾分鐘,宋文又點燃了一根煙,“那些事情,我不管。”她吐出一口煙,用夾著煙的手指在半空虛點了一下孫立恩的鼻子,“我不管你是騙,是哄,是求,甚至是威脅。帕斯卡爾博士必須留在第四中心醫院里任職。而且,他還必須在寧遠醫學院里領一個特聘教授的職稱。”
孫立恩面露難色,“可是如果他不愿意……”
“那我就扒了你的皮,然后在皮里填上稻草掛在醫院門口。”宋院長冷哼了一聲,說出了一個聽起來非常耳熟的威脅。隨后,似乎是為了給孫立恩增加一點動力,她頓了頓補充道,“如果你能把帕斯卡爾博士留下來,等診斷中心建好以后,只要你的職稱夠了,診斷組的組長你來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