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嚴腰穿的結果很不好。腰穿腦脊液壓力高達6mm,比參考值上限高了接近30。同時血常規的報告也被送到了搶救室內,血小板比略低10,為86.0×109/L,肌酸酶(CK)981.0U/L則比參考值高了接近五倍,如果按最低參考值18U/L計算,則高出了接近五十五倍只之多。乳酸脫氫酶,丙氨酸轉氨酶,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三項指標也高出了參考值一倍以上。
“病毒性腦膜炎的結論問題不大。”前來會診的神經內科醫生李修明對徐有容的判斷給予了肯定。“這么高的肌酸酶,柯薩奇B組病毒感染?”李修明醫生認真閱讀著高嚴的血液檢查報告,搖頭道,“可是柯薩奇B組病毒不應該有中樞神經損傷,也不應該有癲癇的。”
“中樞神經和癲癇有可能是高顱內壓導致的不典型癥狀。”徐有容也在閱讀著檢查報告。三人正坐在搶救室的小會議室里,互相交換著意見。會診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大家暢所欲言。頭腦風暴最重要的不是意見的正確性,而是提出盡可能多的可能。這樣之后排除診斷的時候,至少能夠有一些提示作用。
孫立恩考慮了一下,“患者之前接受的治療可以幫我們排除細菌性感染的可能。現在來看,的確是病毒性腦膜炎的可能性最高。先上甘露醇糾正顱內壓,再用利巴韋林控制可能的病毒感染。”
“我建議加上多烯磷脂酰膽堿。”徐有容有些擔心的補充道,“患者的肝功指標也不太好。如果是柯薩奇病毒感染,有可能累及到肝臟。肝功能異常的話,利巴韋林的效用可能受限。更何況利巴韋林還會導致血膽紅素增高。可能會影響我們監控病人的肝臟情況。”
“可以。”孫立恩開始逐漸習慣了對徐有容的建議進行再考慮。“先上治療吧。就算治療無效,至少也能為診斷提供更多的線索。”
警察老吳頭那里傳來了好消息,他已經聯系上了高嚴的家人。他們會盡快趕來醫院。而孫立恩則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周秀芳老人身上。
檢查結果又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周秀芳的血液涂片中出現了大量漿細胞。根據測定,老人家的血液中,漿細胞含量高達5.7×109/L,鑒于老人家之前并沒有過多發性骨髓瘤病史,按照世衛組織的定義,老人家可以直接被確診為原發性漿細胞白血病(PPCL)。
原發性漿細胞白血病是一種很罕見的變異型惡性漿細胞骨髓瘤,被研究者們歸入了成熟B細胞腫瘤中——這是一種種罕見到孫立恩只聽說過名字的罕見疾病。
而周秀芳的PPCL明顯屬于急性白血病,一般需要穿刺骨髓才能確定的疾病如今已經波及到了她身體內循環的血液中。同時也說明病情進展已經到了較晚期,而對周秀芳而言,不幸中的萬幸是,她的PPCL抗體表現為CD56抗體——一種預后稍微好一點的原發性漿細胞白血病分型。
結果出來后,血液內科的黎教授馬上給周軍打了電話,血液內科里好一陣折騰后總算是給老人家調整出了一張病床來。周軍正在和自己的老爹老周同志跑住院手續。好在血液科調整出的病房是單人間的特護病房,老周同志能住進去一起陪床。否則光是老太太自己的三級心衰就沒法處理,總不能指望連活動都困難的老人家自己端著塑料臉盆照顧自己吧?
在將老人家轉入專科病房前,搶救室需要先穩定住老人家的情況。除了給予吸氧和持續胸腔積液排液以外,孫立恩在咨詢過心內科羊肉粉愛好者王建培主任后,給周秀芳上了卡托普利和吲達帕胺。兩種藥物聯合使用以控制周秀芳的高血壓和充血性心衰。同時根據血液內科黎教授的建議,用雷利度胺對周秀芳的PPCL進行早期治療和干預。
隨著持續胸腔排液的進行,周秀芳的精神狀況明顯好了不少。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艱難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側肋中插著的管子,揮手叫來了孫立恩。
“你是我的主治醫生?”老太太吸著氧,說話稍微有些困難。雖然聲音微弱,但是說的還挺清楚,“這是第四中心醫院吧?周軍在哪兒?”
“周老師正在幫您辦住院手續。”孫立恩握住了老人家干枯的手,“我是您的主治醫生,我叫孫立恩。”
“小軍是你的帶教老師?”老太太握住孫立恩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下,“我得的是什么病你心里有數么?”
孫立恩一怔,然后點了點頭。
“胸腔積液,渾身無力。”老太太苦笑了一下,“充血性心衰?”
“已經給您上了相應的治療手段。您現在狀態好多了。”孫立恩安慰道,“您要是覺得不放心,我把周老師叫進來?”
周秀芳拍了拍孫立恩的手,“老太太我還沒老糊涂吶,我這進展太快,不是冠心病引起的充血性心衰。”她看了一眼孫立恩,有些不滿道,“你也是醫學院畢業的吧?算起來我還是你前輩呢。”她輕輕揚起下巴,點了點床旁邊放著的藥物,“雷利度胺可不是治心衰的藥物。我得的是MM?還是MDS?”
MM是多發性骨髓瘤,MDS則是骨髓增生異常綜合征。兩者都是雷利度胺的主要適用病癥。
“原發性漿細胞白血病。”孫立恩只能老實回答了。“不過,免疫學檢查證實是CD56抗體表現,這種分型預后是最好的……”
“我研究多發性骨髓瘤整整二十年,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只是沒想,到老了自己得這種病。”周秀芳躺在病床上,兩眼看著天花板,仿佛視線穿過了樓板和鋼筋水泥,正在看著雪停后露出的湛藍天空。“真是……有意思。”
她轉過頭來,看著孫立恩道,“小同志,麻煩你去把周軍叫進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吩咐。”
老人家的眼神清澈堅定,仿佛已經做出了什么決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