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態欄出錯了?孫立恩心里一涼,他甚至覺得有些后悔。后悔太過依賴于狀態欄的提示,后悔自己把病人的健康寄托在幻覺上,后悔自己太過小看疾病。
“不要慌。”劉堂春的聲音沉穩堅定,“如果你都慌了,那病人怎么辦?”
“劉主任……”孫立恩拿著檢查單,強行鎮定著說道,“病人的傳染病五項全部都是陰性。”
劉堂春接過化驗單大概看了一眼,搖頭道,“梅毒和乙肝用的是快速檢驗,有假陰性的可能。考慮到病人出現的癥狀應該屬于某種肝性疾病的終末期,并且這種疾病還能夠影響到腦部。你應該繼續做其他的檢測來確認原因。”
這就是為什么老資格的主治醫生更值錢了。劉堂春對于這個病人的判斷幾乎和孫立恩通過狀態欄得出的結論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劉副主任可沒有什么狀態欄來支持自己的觀點。
“做腰穿,取脊髓液做檢測。”孫立恩下了指示,“取肝活檢包,準備提取肝部組織活檢。”
“你膽子是真的大。”影像科的羅哥嚷嚷了起來,他湊到孫立恩身旁壓低聲音道,“老弟,出氣你搞幾次針扎就行了,肝活檢是有風險的,家屬不同意不能做啊。”
孫立恩無奈道,“我看起來像是公報私仇?他是病人,因為疾病導致精神異常。這有什么好記恨的?”
“家屬問題呢?”劉堂春插嘴道,“他的家屬到了沒有?你打算怎么和他們說?”
孫立恩想了想,有些困惑道,“這還有什么可說的?有一說一,向他們闡述活檢的危險和重要性……”
“那你就等著家屬大吵大鬧,找關系要轉院,拖延治療進程和時間吧。”劉堂春挑了挑眉毛,“工作中,要講究方式方法。”
孫立恩有些發懵。
“你看,道理很簡單。”劉堂春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鄭筱萸,“他現在是病重狀態。咱們第四中心醫院以急診為主,在內科和神經科上雖然有寧遠醫學院做靠山,但畢竟比不上那些老牌的綜合性醫院。”
雖然話不太好聽,但這是事實。孫立恩遲疑著點了點頭。
“但是,這個病人的情況卻不允許家屬繼續拖延下去了。”劉堂春有些遺憾似的嘆了口氣,“當然,從行政的角度看,目前最佳的選項還是讓病人轉院。這樣等病情惡化,他也和我們沒有關系。但我們是醫生,不能只從‘避免麻煩’的角度出發。為了讓病人得到最及時的治療,有時候和病人家屬的溝通中,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這種課程大學里可不會教。孫立恩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我家老鄭怎么就成這樣了?”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抹著眼淚,淚水混合著眼線和粉底,順著眼角不停的往下滑落著。
孫立恩拿著通知書,臉上擺出一臉為難的表情,“我們領導對這個病人也很重視,能提前做的損傷不大的檢查都已經做過一輪了。但是仍然沒有確定的結論。”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中年婦女果然如同孫立恩預計的一樣發了飆,“人上午離家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到了醫院就讓你們治成了這樣?!”
“您先冷靜一下。”孫立恩雙手在空中虛壓了兩下,壓低聲音問道,“您……知道今天鄭筱萸來醫院干什么么?他有沒有和您說過自己身體哪里不舒服?”
“沒有。”中年婦女迅速起了疑心,“他干什么來了?”
“他掛了我院一名經驗豐富的皮膚性病科大夫的號。”孫立恩裝出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您……這些年有沒有……那方面的身體不適?”
中年婦女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紫,雙拳緊握,牙齒咬的嘎吱作響。半晌后,她才從牙齒縫里擠出一聲咒罵,“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強烈建議您也做一下身體檢查。如果您有……其他的伴侶,最好也通知他們來醫院做個檢查。”孫立恩撓了撓頭,“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導致鄭筱萸病情如此嚴重的疾病是什么,但您這邊的檢查結果,或者能夠為我們的診斷做一些提示。”
孫立恩順利拿到了有創檢查所需的同意書。他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開始發黃的鄭筱萸,輕輕嘆了口氣。“一把年紀了,連安全措施都不會用?”
在三名男護士的協助下,孫立恩順利完成了對鄭筱萸的脊椎穿刺檢驗。幾滴稍微有些發黃的腦脊髓液順著中空的采樣針滴了出來,滴進了孫立恩提前備好的試管中。
“腦脊液微渾有凝塊,提示蛋白質增加。”孫立恩一看到這幾滴腦脊髓液,頓時出安心的笑容。之前的結果確實應該是假陰性——到了晚期,梅毒的蒼白螺旋體很難能在血液中檢出。但它們在身體其他部位的肆虐,卻最終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
“找到你們了。”孫立恩笑的真的很開心。旁邊拿著B超探頭,準備引導肝部活檢的羅哥不禁咳嗽了兩聲,壓低聲音道,“趕緊把東西放下。你現在這個表情特別像變態你知道么?”
孫立恩小心翼翼的蓋上了試管蓋子,這才放松了下來。笑著和羅哥解釋道,“這個腦脊髓液一看就知道有問題。能查到有問題的東西,說明診斷會出現進展。我當然開心啊。”
“那也不要笑的這么沒有風度。”羅哥又咳嗽了兩聲。看著鄭筱萸被重新放回平躺位后問道,“怎么樣,活檢是你來還是讓其他醫生來?”
“肯定是我來,患者不會投訴的活檢,多難得啊!”孫立恩換了一副手套,從塑封好的塑料袋里撕出特制的活檢針。然后拿起提前裝好利多卡因的注射器開始為病人做起了局麻。
羅哥挑了挑眉毛,“行了行了,還嫌不夠麻煩啊?”
“什么麻煩?”孫立恩嘴上應著,手上仍然沒停。兩毫升利多卡因被均勻的注射到了活檢點周圍的組織里。
“這是個昏迷病人。”羅哥嘆氣道,“你知道昏迷的病人有什么好處么?”
“額……”孫立恩放下局麻針,好奇道,“這能有什么好處?”
“這意味著他們不怕疼。而且也不會亂喊。不過既然你都做完了局麻,那就當我沒說。”羅哥嘿嘿笑了兩聲。“行了,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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