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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爺爺,小進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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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鞋底的大錐子一下穿透了周蘭香的手掌,穿過去之后她竟然還不知道疼,憑著慣性往回拉,錐子上的倒鉤勾著一條肉拉回來,手掌瞬間就被涌出來的鮮血染透了。

  地上的血眼看著就是一大灘,國慶娘嚇傻了,只知道扎扎著手叫,張老太太在醫院做了十多年的護士長,趕緊手腳麻利地止血消毒,上藥包扎。

  直到手掌被包好,周蘭香看著紗布上滲出的血跡還有點發呆,她看著國慶娘張了張嘴,想問她剛才說得外甥女婿是誰,嘴里著著的兩顆棗核一動就扎得兩腮生疼,她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啞巴。

  從借用馬蘭蘭身份那天起,她就一直在嘴里含兩顆細長的棗核,這樣無論什么情況下,只要她想說話,一動嘴就會被扎疼,也就能阻止她情急之下說話了。

  周蘭香閉上嘴,第一次發現棗核里有絲絲苦味,苦得往心里滲。

  做個啞巴挺好的,有些話不說出來就能當不存在,問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其實早在一開始國慶娘說起外甥女定親的時候,她就有預感了,那人越說越想韓進,只是她一直不讓自己往這方面想,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呢?不能因為她時時刻刻都在想他,就把誰都當成是他吧。

  周蘭香舉著血跡斑斑的手想對國慶娘露出一個笑來,可努力了好半天都沒能成功,也就放棄了。慢慢用手比劃著,由老太太在中間做翻譯,跟她交談:不知道衣服什么時候要用?如果能等幾天,我手好了就做。

  國慶娘滿臉的過意不去,“你看這話怎么說得呢!你這手這么大個窟窿,哪能再麻煩你!”

  其實老太太也不同意周蘭香再做針線,這手沒一個月不能養好,而且手掌直接對穿,又被錐子上的倒鉤鉤了一回,以后會不會傷到神經還得趕緊去醫院讓醫生看看,她就從中間作主,把這事兒給推掉了。

  國慶娘拿著的確良走了,老太太趕緊拿著錢帶周蘭香去醫院,找了熟悉的大夫好好給看看。大夫又徹底給消了一遍毒,因為是對穿的傷口,要用鑷子夾著藥棉戳進去,老太太看得眼圈都紅了,周蘭香也終于感覺出疼了,處理完傷口出了一身冷汗。

  可從始至終她都沒出一聲,鑷子戳到傷口都沒有吭一下,老太太以為她是不能說話,并沒有在意,她自己卻知道,她好像忽然就不會發聲了。

  有些疼能說出來,喊出來,哭出來,可有些疼,只能埋在心底。即使那是根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鋼針,也要用柔軟的心把它深深埋藏起來。

  從離開家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以后無論多疼,她都沒資格哼一聲了。現在只是一個開始而已,不能發聲對她來說其實也是一種仁慈。

  大夫讓兩天后過來上一次藥,暫時沒有傷到神經的樣子,要確診還要再觀察兩次。

  周蘭香一直反應有點遲鈍,老太太以為她是失血過多又被嚇住了,回家的路上找熟人買了豬肝和大棗,要好好給她補補,回家就自己張羅著煮粥,讓她去東屋暖炕上睡一會兒。

  周蘭香被老太太按在熱炕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躺了好一會兒還在輕輕地打著寒顫,呼出的空氣好像都帶著寒氣,怎么都暖不過來。

  手開始腫起來,手掌腫得有平時三個厚,連手指都腫得看不見紋路,泛著暗淡病態的青黃色,這個時候疼痛才真正襲來,像是有一根巨大的剛錐在一下一下不停地剜著傷口上的肉。

  周蘭香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只知道夢里還是一樣又冷又疼,老太太溫暖干燥的手一下一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額頭,蒼老又慈愛的聲音不斷地叫著她,“蘭蘭,蘭蘭……”

  另一個方向也有人在叫她,一樣蒼老慈愛,“香香,香香……”

  她緊緊咬住舌尖不讓自己哭出來,爺爺,我想您。

  爺爺,我冷。

  爺爺,我好疼。

  爺爺,爺爺……

  爺爺,小進很好,您放心吧。

  爺爺,小進要結婚了……

  周蘭香燒了兩天才好,老太太自己給她打了退燒針,看著她瘦了一大圈的臉心疼得腿腳都麻利了不少,天天出門去踅摸補身體的東西,連老姐妹們叫她去做媒都顧不上了。

  周蘭香的病很快好了,三四天之后就能下地正常活動了,手也消腫了不少,老太太什么都不讓她做,只讓她中午坐在窗臺下曬曬太陽,平時就讓她在家看書。

  她也安安靜靜地聽老太太安排,從那以后再沒走出大門一步。

  家里又恢復了平靜,因為周蘭香病剛好,大家也不來家里打擾,老姐妹們的做媒聚會換了一家,周蘭香也再沒聽到國慶娘說起她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事。

  出了正月天一天天暖和了起來,風吹到臉上已經有溫潤的感覺了,周蘭香的手也慢慢好起來,好像那場突如其來的受傷和發燒都過去了。

  除了她一直沒搬回西屋,天天跟老太太睡在熱炕上。自從那場發燒之后,她的身體好像不產熱了,無論炕上多熱,被子多厚,晚上睡在被窩里都是冷的,有時候半夜手腳被凍得又麻又疼,只能起來揉一揉。

  老太太天天半夜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被窩里暖一暖,一直念叨著她是失血過多沒補回來,還給兒子寫信,讓他給弄點桂圓干、枸杞回來。

  二月中旬,天氣真的暖和了起來,冰雪初融,路上已經不滑了,老太太早就把買菜的活接手過去,不知道是她運氣好還是門路多,自從她負責買菜,經常能買到不要票的好東西,魚肉蛋甚至還有奶塊,高興得老太太天天樂顛顛地往出跑,回來變著花樣地給周蘭香補身體。

  二月下旬的時候,周蘭香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傷口處理及時,大夫又盡心,現在手指靈活自如,傷口愈合得很好,除了手掌和手背上兩個深色疤痕再看不到什么了。

  周蘭香生病的事大家只知道她被錐子戳傷了,又感冒發燒了一回,其他的老太太怕人說閑話,沒跟外人細說。

  國慶娘在一個溫暖的午后又抱著那塊的確良料子來了,準備好的話還沒說出口,先驚訝地叫了一聲,“蘭蘭吶!咋瘦成這樣了!大娘,這孩子到底得了啥病?這才幾天不見,咋就瘦這么多!”

  周蘭香坐在窗前曬太陽,春天溫暖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像能把她單薄的身體穿透,即使在暖陽下,皮膚都透著寒氣,好像冰天雪地里放著的一只雪白的薄胎骨瓷碗,只看著就知道她已經冷到了骨子里。

  這個時候沒有胖人,她又比正常姑娘更瘦一些,這一病,瘦得簡直能被風吹到天上去,大家都開始換毛衣了,她病前合身的棉襖里穿了一件厚毛衣,現在看著竟然還顯得棉襖有些寬松。

  國慶娘拉著她冰冷的手一連聲地感嘆,哪里還敢提讓她幫忙做衣裳的事,沒想到蘭蘭卻主動提起了:我的手好了,交給我做吧,我要回家了,謝謝大嬸的照顧,讓我最后盡一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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