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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中二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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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井澤之所以成為度假勝地,明治年間,第一個在這里建別墅的加拿大傳教士功勞不淺。由他帶了個頭,讓大批外國人也跟著涌向此處,在這里建造度假別墅。

  因為這種歷史原因,使得輕井澤此地充滿西洋風情。在這兒建房子,設計成西洋樣式,反而更加正宗似的。

  從東京過來之前,已經提前和這邊打過招呼。因而,對于巖橋慎一的到訪,別墅這邊的人都不感到意外,完全不必擔心出現班主任突襲晚自習的效果。

  樂隊的四個人正圍坐在桌前討論歌詞。平川達也用一把木吉他伴奏,蒲池幸子試唱自己寫出來的歌詞。

  第一張專輯,要在大方向上確定好樂隊的風格,之后,除非是死活紅不起來非得嘗試轉型,或者在大紅大紫后思考轉型,否則就不要再有大的變化,只進行細微的調整就可以了。

  而所謂的風格,不僅是曲風,還有詞風。

  曲子和歌詞是同樣重要的兩條腿,哪一條短一點走路都會跛腳。在填詞的時候,一方面要考慮到歌詞跟旋律是否貼合,另一方面,要考慮跟樂隊的整體風格和形象是否貼合。

  出道專輯肩負的一大重任,就是它作為樂隊的第一張作品,既是對外發出“我們來了!”的信號,同時,也要向外界正式展示出樂隊的風格。

  現在蒲池幸子寫好了歌詞,樂隊成員們聚在一起進行試唱,用這種方式來確定某句歌詞放在歌曲當中的效果,決定是不是需要修改,這也是確定風格的一種方式。

  打完招呼以后,小柳昌法往川添智久那邊挪了挪,給巖橋慎一空出個座位。蒲池幸子很有眼力見兒,把桌上的譜子和歌詞遞到巖橋慎一面前。

  巖橋慎一坐下,拿過譜子和歌詞看了起來。畢竟是制作人,雖然沒有整天跟成員們泡在一起,可一旦到場,無縫進入樂隊的討論會,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看蒲池幸子所寫的歌詞,就不得不在心里稱贊她在作詞方面的天賦與靈氣。她不光是個用詞遣句的高手,還是個懂得如何在歌詞當中適度進行自我暴露的作詞家。

  自我暴露不是個壞詞,對包攬樂隊歌詞的主唱來說,能把握好這個自我暴露的度,也是個看天分的活計。

  森浩美教給蒲池幸子的是作詞的方法,在歌詞中構筑自己的世界觀,則是蒲池幸子要做的事。

  跟森浩美或者秋元康那種要給各路人士提供不同風格的歌詞的專職作詞家不一樣,這些作詞家們可以把自己的人格從歌詞的世界里摘出來,帶著旁觀者的心態去寫歌詞。

  但是,作為要包攬樂隊全部歌詞,并且還要通過歌詞來立起樂隊的風格的樂隊主唱來說,在寫歌詞的時候,就不論如何不能、并且避免讓自己帶有旁觀者的心態。

  不僅如此,適度的自我暴露、將自身的一部分投射進去,對于構筑完整的詞中世界必不可少。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的話,最好的人設是自己,在作詞這件事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中午,工作人員負責準備伙食,一大伙人一起吃午飯。

  午飯過后,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離開了聚在一起討論音樂的那張桌子,樂隊的四個人像是到點下班的上班族,吃完飯,打聲招呼,就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

  “蒲池桑。”巖橋慎一叫住蒲池幸子。

  “稍微聊一聊。”他說。

  兩人又回到剛才聚在一起討論音樂的那張桌子前,面對面坐著。巖橋慎一坐的位置,面朝窗子,他的目光繞過蒲池幸子看向窗外,天氣晴朗。

  然后,又把目光收回來,落到蒲池幸子臉上。

  “在這邊合宿,感覺怎么樣?”巖橋慎一起了個話題。

  蒲池幸子回答:“很不錯。”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么回答說服力不足似的,說起了如何來到輕井澤,如何分配房間,如何開始工作,這些切實發生過的事。

  說完以后,自己先笑了笑,對他說:“我在嘗試做記錄,把每天的所見所想都寫下來。”

  “挺好。”巖橋慎一點點頭。他不干涉作詞家寫歌詞的方式和靈感來源,只在大方面上提出自己的意見。

  “不過,說到歌詞這種東西,最講究虛實結合。”

  他提醒道,“要有身為作詞家,屬于自身思想的一部分,然后,還要有不可或缺的虛構的部分。純粹的虛構和過于追求自身的真實,都是不可取的。”

  一開始上課,蒲池幸子就像個優等生那樣,挺直腰桿,認認真真聽著。上一個被他這么教過的詞作者還是森高千里。

  “但是,”巖橋慎一又提起來,“在虛構和真實之外,還需要一點神奇的魔法。”

  魔法這種說辭,真是在曰本待久了,連說話也帶上了中二味兒。

  “虛實結合的度掌握到好處的歌詞,已經可以說是優秀的作品。但是,流行音樂并不單獨存在,一首歌誕生以后,要交由歌手來演唱。歌手本人的演繹,也就是所謂魔法存在的地方。”

  包括提到的樂隊的風格、以及歌手本人的咬字唱腔、曲子當中的意境,這些東西都要在作詞的時候考慮進去。

  因為是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又不能忽略,所以就是類似“魔法”一樣的東西。

  “虛構、真實、魔法。”蒲池幸子復述了一遍這三個詞,若有所思。

  巖橋慎一點點頭,“沒錯。”說著一笑,“而且,這三樣東西的比例要如何去調,各自在一首歌當中需要占多大的比重,都是不固定,需要作詞家親自去找的。”

  “真厲害。”蒲池幸子稍微感慨了一下。

  “確實很厲害。作詞本來就是非常厲害的一門手藝。”巖橋慎一說,“要當個好手藝人,很不容易。”

  “蒲池桑你在這方面很有天分。”他從來不吝嗇于贊美別人。

  聽他這么說,蒲池幸子露出個笑容,“謝謝您。……我會好好當這個手藝人的。”

  蒲池幸子個性當中有趣的部分就在于,她雖然靦腆,但同時又堅定,一邊容易害羞,另一邊,認定了要做的事,就像站到長跑賽道前那樣,鉚足勁就往前跑。

  所以,剛見面的時候,對她的印象是害羞。開始共事以后,她在工作當中又表現的率直爽朗。

  不過,面對蒲池幸子這種回應,巖橋慎一卻看著她的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想,試探著問了句:“蒲池桑是不是有點在意自己的牙齒?”

  蒲池幸子沒想到巖橋慎一突然把話題轉到她身上,說的還是切實的“身體”的話題。本能想反駁,可反應了一會兒,還是承認:“對牙齒不怎么自信,因為不夠整齊。”

  “是嗎?”

  巖橋慎一的想法得到了印證。

  這種想法不是今天才有,從第一次見蒲池幸子,再到之后把她簽下來,中間見面的次數越多,這種印象就越是深刻。

  曰本人里,牙齒不整齊的問題相當普遍,有人覺得自己這口牙是特色,也有人會因為牙齒不整齊感到自卑。

  從蒲池幸子工作時流露的完美主義,會在意身體的不完美,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對牙齒不爭氣感到自卑,笑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抿嘴,這種狀態會妨礙表達。往后她要拍唱片封面和內頁,要拍MV,要去參加音番站到攝像機前,要面對觀眾開演唱會。

  害羞不是問題,音樂人可以是內斂的。自卑才是真正的問題。

  蒲池幸子就算是個牙擦蘇,如果她本人不在意,那小齙牙都能成為樂隊主唱的特色。但是,如果本人總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牙口而笑不露齒,那就太不自然了。

  “這樣可不行。”他說。

  蒲池幸子抿了下嘴唇,看著巖橋慎一。

  無緣無故指出問題卻不給解決的方案,這不是巖橋慎一的作風。既然把這件事給特別指出來,就是希望她能做出改變,而他也會支持她的改變。

  “要不然,你考慮一下矯正牙齒,怎么樣?”

  “雖然是個有些失禮的提議,”巖橋慎一向她道歉,“不該對別人的相貌指手畫腳。但是,如果你感到困擾,或者就考慮一下,免得總是這么在意。”

  牙齒不整齊的問題在曰本相當普遍,藝能界簽了新人的時候,考慮到上鏡問題,帶新人去拔個虎牙或者整一整牙口之類的也相當普遍。

  只要想,馬上就能聯絡到一流的牙科診所,矯正一口漂亮的牙齒。

  說到這,他看著蒲池幸子,一邊留意她的表情,一邊補充道:“不過,我真心認為,蒲池桑已經是位出眾的美人,除了這點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好,無需再糾正。”

  重點是無需再糾正。這張臉,整個牙是錦上添花,動刀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巖橋慎一夸過她的聲音,夸過她作詞的天分,但夸她是美人還是頭一回。蒲池幸子聽到這話,久違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把視線從巖橋慎一臉上移開了。

  但是,在心里,卻思考巖橋慎一提出來的整牙的建議。

  “對了,矯正牙齒的費用,當然是由公司這邊來付。”巖橋慎一補充道。

  牙科診所收費高昂,還不參與醫保報銷,一般的年輕人還真做不到拿一大筆錢去把牙給弄整齊。

  巖橋慎一暗戳戳懷疑,曰本人聲稱“牙齒不整齊很可愛”,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整牙實在太貴了。

  既然整不起,那就說它卡哇伊。

  既然不能改變,那就選擇接受并且還說它卡哇伊。

  當然,自信的人最卡哇伊。

  本來就已經有些心動的蒲池幸子,聽到這句話,下決心的力量好像又充足了。

  午休結束以后,樂隊的成員們轉移工作地點,到隔壁臨時準備的錄音室里進行試音。試音階段,巖橋慎一以旁觀為主,觀察成員各自之間的表現,傾聽他們的演奏。

  旁觀的過程里,心里又想著,蒲池幸子至今一直在錄音室里唱歌,從來沒接觸過現場,在這方面的經驗為零。

  既然沒打算做完全的錄音室樂隊,是否也要把參加現場演出提上日程?

  讓峰島幫忙……

  巖橋慎一思忖,聯系演出的LIVEHOUSE,讓樂隊參加現場演出。

  蒲池幸子現場演出的效果會怎么樣?他想起蒲池幸子面對初次見面的人時那種靦腆,覺得大概這個第一步不是那么好往前走。

  這一天,巖橋慎一一直在輕井澤待到晚上。

  晚飯后,樂隊成員、還有工作人員,一大伙人圍到一起,把酒和小菜擺滿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既交流音樂方面的事,也說藝能界的事,個人的話題也想說便說。

  蒲池幸子處在錄音期間,沒有喝酒,但也坐在他們中間。

  她不愛說自己的事,討論對音樂的看法或是喜歡的音樂時話比較多,當聊到藝能界八卦的時候,她雖然不插嘴,卻聽得很認真,看來八卦對她的吸引力挺強。

  晚飯后的酒會,巖橋慎一只喝了一杯,小坐一會兒,就啟程返回東京。隔天,他給渡邊萬由美打電話,告訴她,書已經看過了。

  “怎么樣?”渡邊萬由美一語雙關。

  巖橋慎一回答她,“你那位同學的推薦語準確無比。”

  “畢竟是出版社的從業人員。”渡邊萬由美說了句俏皮話。

  “也對。”巖橋慎一附和一句,又回答她剛才問題里包含的另一層意思,“書讀著倒是有意思,但是,這樣的小說,不好拍成電影。”

  “是的,不好辦。”渡邊萬由美說,“要拍的話,改編方面就得下功夫了。”

  “而且,票房大概率會很慘。”巖橋慎一有話直說,“投資一大筆,就為換這么個結果,不值得。”

  渡邊萬由美沒有接這個值不值的話茬,電話里不方便往深入里說,兩人就又約了一次見面的時間,準備當面把話給說清楚。

  隔天的周三,兩人行程有沖突,就定了周四上午。

  這一天早上,巖橋慎一從家里出來,往停車場走的路上,經過一家書報攤,看到外面掛著《FRIDAY》的預告。

  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卻被上面一條字體頗為醒目的預告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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