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投機倒把辦的人帶著人撤退,圍觀的人群散盡,那個葉令嫻才慢慢向盡歡這個方向走過來。
“怎么?很意外我沒被一起抓走?”盡歡笑著問道。
葉令嫻之前雖沒跟盡歡待在一處,但因為掛念著包袱,她一直遠遠觀望著盡歡這邊的情況。
王學青為難盡歡,她當然也看到了,但她也不敢開口維護盡歡。
資本家狗崽子的帽子,扣在頭上的時間太久,她明白她開口說話,不僅不能幫盡歡解除嫌疑,反而會給盡歡惹來更深的麻煩。
“對不起同志,我給你帶來麻煩了!”葉令嫻鄭重地給盡歡鞠了個躬,紅著臉說道:
“我真的不是想陷害你,我讓你幫忙保管東西,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又是醫生,以為他們不會為難你!”
因為葉令嫻的包袱陷入糾紛,盡歡確實是有點不高興的。
要不是她有精神力提前把東西放進空間,被投機倒把辦的人抓個現行,她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但葉令嫻道歉的態度很誠懇,盡歡倒不好再說多什么。
“你跟那叫什么學青的,是不是有仇啊?一副恨不得能弄死你的樣子!”盡歡在醫藥箱子的遮擋下把包袱取出來遞給葉令嫻。
葉令嫻苦笑,“我是資本家的狗崽子,馬學青是根正苗紅的貧苦后代,階級仇恨確實不小,非說個人恩怨的話,不過就是忘恩負義的斗米仇罷了!”
“你都不把包袱打開,檢查一下東西是不是少了?”盡歡看葉令嫻把小包袱直接準備往挎包里塞,不由得出聲提醒道。
葉令嫻搖了搖頭,“你差點被我連累,還特意在這里等我歸還我東西,足以見得你是個光明磊落的坦蕩人。
同志你行事有君子之風,是做不出那等蠅頭茍利的小人行徑的!
而且我這包東西,都是些銅元和銀元,憑你的生活條件,是看不上的!”
“你把我捧得這么高,我再生氣好像顯得我很沒有道理,”盡歡挑眉說道:“不過你怎么判斷出我的生活條件的?這么一大包銀元銅元,送到銀行少說能換幾百塊,還是很大一筆錢呢!”
葉令嫻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是那種能看得上幾百塊錢的人,你衣著看似普通又樸素,但襯衫卻是用的柞蠶絲面料,又怎么看得上這點微不足道的東西?”
“怪不得馬學青恨不得咬死你,”盡歡服氣地豎了個大拇指,“就你這樣的眼力勁兒,可不是一般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
葉令嫻無奈,“我家以前是做絲綢和茶葉生意的,建國前他們馬家一家子都是我家的下人奴才,幾代人都被我家奴役使喚,現在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不使勁兒把我家往泥里踩,也顯不出如今的威風來!”
“小人得志是長久不了的,你明知道馬學青像條狗成天追著你攆,你怎么還敢來黑市啊?”盡歡不解道。
葉令嫻的淚花在微紅的眼眶里打轉,“我祖父病重不治,我想用銀元來換點細糧和錢票,給他老人家吃點好的!
原本我都跟人談好價格就差給錢了,哪曾想投機倒把辦的人突然又出來巡邏!”
“也難為你一片孝心,不過投機倒把辦才行動過,最近一段世間黑市估計都不會開了!”盡歡遺憾道。
葉令嫻瞬間收拾起低落的情緒,“我明天早上再去碼頭碰碰運氣,實在不行我只能去農村置換東西了!”
“現在的困難都是暫時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要是你有個什么閃失,你祖父誰照顧?”盡歡勸慰道。
葉令嫻覺得盡歡說的在理,葉家本就家毀人散,要是她再出事,祖父估計連一天都熬不下去。
“我明白的,謝謝你同志,今天要不是你,我這包東西保不住不說,我也得一起折進去!
我家里還存著些舊年的絲綢料子,馬學青見天兒地盯著我家,也不能變現,不如送給同志,權當感謝你今天的相救的恩情!”
盡歡還真對絲綢老料感興趣,不過她推辭說這會兒還有點事情,讓葉令嫻給了她家地址,辦完事一定上門拜訪。
葉令嫻客氣地跟盡歡告別,她也沒把盡歡的說辭當真。
畢竟她家的成分出身,的確讓人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她家惹來麻煩。
盡歡去街上轉悠了一圈,還去了葉令嫻家附近的廢品站淘東西。
也不知道該說是奢侈還是暴殄天物,這個廢品站,居然占據著一處舊式園林的門房和前院。
盡歡邊翻東西,便跟看門的大媽閑聊,從大媽嘴里套出不少關于葉令嫻家的情況。
據大媽所說,葉家的確是豪紳巨富的資本家,不過本分仁義,并沒有為富不仁、魚肉鄉里的惡行,反而修橋鋪路造福鄰里。
大媽的父親也曾是葉家的下人,在繅絲廠里做過管事,當年她生過一場病急需盤尼西林救命,但當時戰事吃緊根本買不到藥。
最后她父親求到葉老爺子跟前,葉老爺子用20根小黃魚換了五支盤尼西林,才救活了她。
葉家之所以這么凄慘,其實不光是昔日舊仆的忘恩負義,自家人吃里扒外才是致命一擊。
當年葉令嫻祖父見形勢不對,怕家里的財產全部被充公革命,就急急忙忙分家分財產。
葉老爺子的庶子,葉令嫻父親的庶兄,對財產分配不滿,他認為他是長子,并不比葉令嫻父親正房嫡子地位低下。
其實在封建時期,正房嫡子才算是正經繼承人,庶子一般只分錢財,是沒有資格繼承家業的,
按照這個傳統,葉令嫻父親,當然拿了絕大部分的財產,他庶兄自然不服氣,一直懷恨在心。
后來更是帶頭檢舉葉老爺子和葉令嫻父親藏匿資產,壓迫工人仆人,連帶他自己,也被說成葉老爺子強娶豪奪的產物。
有他的現身說法,葉家藏匿下來的大部分資產自然是沒有保住,葉令嫻的父母,也在無休止的游斗中接連去世。
葉令嫻的已經出嫁的兩個姐姐,怕被葉家連累,就跟葉家劃清界限斷絕了關系。
葉令嫻還有個大哥,在六十年代初期,被家里送到了國外留學,多年杳無音信生死不知。
大媽壓低聲音,絮叨葉家的往事,讓盡歡覺得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