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室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看著空蕩蕩，只有霍紹恒和陳列兩個人站在窗前說話。
“霍少，你想不想小澤快點醒過來恢復正常？”陳列低聲問道，臉上的神情非常慎重。
霍紹恒一怔，“怎么了？難道小澤的情況很危急？你不是說沒事？”
“確實是沒事，但是他遲遲不醒，我擔心會有成為植物人的先兆。”陳列擔心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圓圓的眼鏡，“缺氧造成的昏迷影響的是大腦的正常運作，而我們對人類大腦的研究還是太少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會有什么情況發生。他也許馬上就會醒來，也許一輩子也不會……”
霍紹恒背著手站在窗前默不作聲，眼看著窗外巴巴多斯的熱帶夜色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扭頭看著陳列，“你什么意思直說吧。”
“呃……我就是……那個……”陳列在霍紹恒銳利的目光下開始出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快要冒油的額頭，終于支支吾吾地說：“反正念之也在這里，不如讓她……”
“你閉嘴！”霍紹恒毫不留情駁斥了陳列的提議，“我對你說過多少次！念之不是移動藥庫！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陳列，你讓我很失望，在你眼里，念之是不是跟你做實驗的小白鼠差不多？！”
霍紹恒從來沒有這樣義正辭嚴地說過陳列，陳列的臉色騰地一下紅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提出這個建議，也心疼念之，從來沒有想過讓她做小白鼠。
但是事情就是這樣，一旦遇到難題，絕大部分人都會想走捷徑。
有捷徑不走是傻子。
陳列也免不了在極端情況下，會想再走一次“捷徑”。
“霍少，我從來沒有想過念之是做實驗的小白鼠，我只是告訴你一個option，有了這個option，小澤就可以馬上恢復！”陳列也一字一句地跟霍紹恒頂到底，“而且你別忘了，軍部把她交到你手里，到底是為了什么。不要因為你對她有了感情，就不顧國家利益！”
“陳列，念之跟國家利益從來不沖突。她是我要保護的人之一，國家利益就是我們國家國民的集合體。如果有一種利益，需要犧牲自己的國民來達到，那這種利益，不要也罷。”霍紹恒眉目莊嚴，挺直的脊背如山般厚重有力，像是天塌下來，他也那個頂著天的高個兒……
陳列愣愣地看著霍紹恒，被他臊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那如果小澤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打算怎么辦？念之剛才已經很愧疚了……”
“她愧疚？”霍紹恒怔了一下，“怎么看出來的？”
“很明顯啊……你們是為了她父親的事，她不愧疚才怪。”陳列搖了搖頭，“算了，我話說到這里，也不會對念之說，只是跟你商量一下。既然你不想讓念之幫忙，那我們就聽天由命吧，趕緊向老天爺求救，說不定小澤能很快醒過來。”
霍紹恒沒有說話，一個人站在走廊的窗前，推開窗，感受到巴巴多斯夏夜的潮濕和悶熱，他不動聲色從褲兜里掏出煙，點燃了吸了一口，長長吐出一道煙圈。
陳列回到趙良澤的病房，見顧念之和陰世雄在說話，他徑直走到趙良澤床邊，看了看各種儀器數據，不上不下，四平八穩，看不出什么時候會醒過來。
顧念之見陳列來了，病房里有三四個人了，就對陰世雄說：“大雄哥，那我先回去了，小澤哥醒了你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嗯，說不定明天就醒了，你回去睡吧。”陰世雄揮了揮手，“后天要出去，你好好收拾一下東西。”
顧念之會意地點點頭，對陳列也打了聲招呼，才告辭離去。
陳列回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笑著說：“念之回去好好睡覺，如果有不舒服，要早點跟我說。”
顧念之笑著答應了，出去的時候反手關上門，抬眼看見霍紹恒的背影在走廊上高大挺拔，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顧念之不由自主走過去，霍紹恒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見是顧念之，將手里的煙頭摁熄了，扔到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夜了，回去睡吧。”
“霍少，你有心事？”顧念之敏銳地察覺到霍紹恒的情緒有些不一樣。
“沒有，在想后天的事。”霍紹恒斷然否認，又說：“如果小澤到時候還很虛弱，我們得找個人替他。”
顧念之本來想毛遂自薦，但是她得跟著霍紹恒去醫院，不能待在這里居中調停，就沒有開口，只是對霍紹恒說：“那我回去睡覺了，霍少你也早些休息。”
霍紹恒點點頭，目送她離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了，霍紹恒才回到趙良澤的病房。
而他剛剛走進趙良澤的病房，顧念之也從走廊拐彎的地方探出頭，看見他的背影正好消失在趙良澤的病房前。
霍少居然又到趙良澤的病房去了。
小澤哥的傷勢有反復嗎？
顧念之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房間，在筆記本電腦前再次運行了一下自己的小程序，覺得還是有些問題，但想不出是什么問題。
她也睡不著，索性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又來到趙良澤的病房。
陰世雄已經不在這里了，只有霍紹恒和陳列兩個人守在趙良澤的病床前。
他們兩人一個手里拿著平板電腦正在寫寫劃劃，一個在看自己儀器打出來的數據出神。
顧念之推門進來，悄聲問：“霍少、陳哥，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霍紹恒回頭見顧念之來了，揉了揉額頭，“怎么還沒睡？”
“我擔心小澤哥，睡不著。”顧念之坦然說道，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坐到霍紹恒對面的沙發上，“我想在這里幫著照顧他。”
“你能照顧什么？又不是專業醫護人員。”霍紹恒皺了皺眉頭，起身說：“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覺。”
熬夜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陳列看了霍紹恒一眼，也說：“念之，你回去睡吧，連大雄都回去睡了。——再說這里有我你還不放心？”
顧念之搖搖頭，“我想早點看見小澤哥醒過來。”
霍紹恒的眉頭擰了起來，提高了聲調：“念之，我讓你回去睡覺。”
“不要，我要在這里等小澤哥醒過來。”顧念之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她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眉眼間雖然還有些怯怯的脆弱，但卻沒有退縮的意思。
“我再說一遍，回去。”霍紹恒的語速不緊不慢，但是語調越來越高。
“不回，我要在這里等小澤哥醒過來。”顧念之的聲音也越來越高，她將筆記本電腦抱在胸口，像是抱著可以保護自己免于霍紹恒怒氣的盾牌。
兩人爭執的聲音不僅讓陳列瞠目結舌，甚至連病床上躺著一直沉睡的趙良澤似乎都被驚醒了。
他發出一陣呻吟，“……好吵……”
陳列馬上反應過來，驚喜萬分地撲了過去：“小澤醒了？！你是醒了嗎？！”
他擔心他還是跟之前那樣無意識的行為。
趙良澤喉嚨里發出幾聲咕嚕聲，然后極緩慢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正好看見的是陳列圓圓的黑框眼鏡和圓圓的臉。
他有些挫敗地閉上眼睛，嘀咕說：“陳醫生，你不要隔得這么近，嚇死人了……”
陳列高興得大笑起來：“哈哈哈！真的醒了！太好了！老天保佑！小澤是真的清醒了！”
正在對峙的顧念之和霍紹恒聽見了，一齊看了過來。
陳列扭頭對他們說：“霍少！念之！你們快來！小澤真的醒了！”
顧念之第一個跑了過來，來到趙良澤病床前，急切地說：“小澤哥？你是真的清醒了嗎？”
趙良澤嘴角抽搐了兩下，又慢慢睜開眼睛，聲音嘶啞地說：“沒有真的清醒，我是在說夢話，你滿意了吧？”
都能逗趣了，那是真好了。
霍紹恒跟著走了過來，站在顧念之背后，對趙良澤說：“醒了就好，餓不餓？我讓廚房給你做點宵夜。”
“大家都餓了，都要吃宵夜。”陳列笑容可掬地朝顧念之擠擠眼，“我想吃小餛飩，你想吃什么？”
“我吃點水果就行了。”顧念之晚上吃得夠多了，一點都不餓。
霍紹恒打開藍牙耳麥，將陰世雄叫了過來。
陰世雄一聽趙良澤真的醒了，高興得幾乎是狂奔而來。
“你小子厲害啊！讓大家擔心死了！”陰世雄高興地一拳捶在趙良澤的病床上，震得彈簧床墊顛簸了幾下。
趙良澤翻了個白眼，“你再捶一拳，我繼續暈給你看。”
“不敢不敢！”陰世雄打躬作揖地在趙良澤面前湊趣，又忙前忙后給大家準備宵夜，病房的氣氛熱絡起來。
陳列對顧念之點點頭，“你回去睡吧。小澤醒了，還要去洗澡，然后再檢查一下身體，你在這里不方便。”
顧念之這時才聽話地走了。
霍紹恒看著顧念之的背影，眉頭依然擰著，但沒有多說什么，留下來繼續工作。
趙良澤這一醒，他們的工作進度就能加快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良澤已經能起床了。
不過他沒有下床，而是坐在床上，看著霍紹恒給他看的顧念之那個小程序，嘖嘖有聲地稱贊：“念之真厲害，我一定要收她做關門弟子！我這輩子有這一個弟子就足夠了！”
他到底是電腦高手，比顧念之這個只業余學了幾天的人強一些，將顧念之的程序修改了一下，能推算的結果更多了。
“照這幾個方向準備，明天的行動成功的可能性會加倍。”趙良澤對顧念之解說他的修改。
顧念之聽得連連點頭，“我就覺得還有不妥的地方，原來是這樣。小澤哥，謝謝你！”
趙良澤笑著說：“你這個小程序蠻不錯的，能不能收歸公有啊？”
“小澤哥客氣了，這個程序本來就是給你們寫的，你要看得上，是我的榮幸。”顧念之一口答應下來。
這一整天她都泡在趙良澤的病房里，跟他討論程序，商議明天的調度銜接問題。
趙良澤會在這里居中調度，霍紹恒和陰世雄一整天都在外面做各種準備，就委托趙良澤對顧念之惡補他們特別行動司的各種行動規則。
“我們的每一個行動都有自己的protocol，你記性好，半天時間要記清楚，可以嗎？”
趙良澤基本上是把他們特別行動司一個月培訓的內容讓顧念之一個下午都要背熟記熟。
雖然顧念之記憶力特別好，智商高，但一整天的密集培訓還是讓她疲累得不得了。
晚上九點多，趙良澤檢查完她學習的進度，滿意地驗收之后，顧念之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回到臥室倒床就睡。
再沒有一丁點的精力去思考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
霍紹恒忙了一天，終于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回來聽說顧念之直接累得睡著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半夜來顧念之的房里看了看，確信她沒事，只是睡著了才離開。
第二天就到了正式行動的日子了。
顧念之醒得很早，昨天黑甜一覺，她養精蓄銳，今天頓覺精力十足。
在床上將protocol默默背誦了一遍，才起床洗漱。
早上七點整，顧念之穿著一身利落的改良式獵裝，腰間扎著一條寬皮帶，其實里面藏著一把手槍，以防萬一用的。
腳蹬半筒式大頭軍靴，時尚的愛馬仕背包里背著的卻是防彈衣和各種儀器羅盤。
戴著大大的遮住半邊臉的Prada浮云墨鏡，她的打扮既新潮，又不引人注目。
因為這樣的打扮，在巴巴多斯富人區比比皆是，不這么打扮才會讓人側目。
顧祥文所在的醫院就在巴巴多斯的一處富人區。
那里景致優美，依山面海，只有一條蜿蜒的山道通進去，既安靜，又安全。
如果要從里面神不知鬼不覺帶一個植物人出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他們選擇正大光明地走合法程序，將顧祥文帶出來。
顧念之坐在霍紹恒開的敞篷吉普車里，對將要到來的父女重逢越來越緊張，她情不自禁咬著手指甲，看著前方的醫院大鐵門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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