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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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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淵悄無聲息地在樹上縱躍了幾回,來到青磚墻外,果然便瞧見了在銀杏樹下奏簫的韶齡女子。

  那少女素衣白裙、雪膚朱顏,纖秀得宛若一桿綠竹,清雅而又冷冽,立在樹下有如畫卷。

  阿淵的心里頓時涌上了一絲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只覺得,曾經的小豆丁在時光中已然變換了模樣,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陌生而又美麗,與他記憶中那個聲音稚嫩的小小女孩,卻是相去甚遠了。

  這讓阿淵莫名地便有些悵惘起來。

  他懷著說不出是怎樣的情緒,從墻的那邊又躍回至杏林深處,揀了一根樹枝輕輕坐下,看著漫天如雪的落英,聽著那凄婉而又纏綿的簫曲,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一張美麗且哀愁的臉龐。

  那是他親生母親的臉。

  這美麗的婦人離開人世時,正值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沒有如雪的杏花為她相送,亦沒有溫軟的春風裝點她凄清的眉眼。她甚至都不曾撐到見他最后一面,便孤獨地閉上了雙眼。

  不知不覺間,阿淵的頰邊有了一絲涼意。

  他忽然便記起,今年恰是他的娘親離世五年整。而他竟是忘記了為娘親辦一場法事。

  阿淵的身子動了動,可隨后他卻又坐了下來。

  就算他記得又如何?那個最該為他的娘親做法事之人,現在正在都城金陵安然地做著他的國公爺。潑天富貴之下、錦鄉繡苑之中,又有誰還會記得他這個奸生子的娘親?

  阿淵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

  然而,那簫聲此時又飄了過來,悲涼的,凄切的,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絲蒼茫的溫暖,撫慰著他心頭的憤懣與悲涼。

  阿淵握緊的拳頭漸漸松了下來,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水意。

  此時此際,便讓這曲簫聲作為他的拜祭吧。只愿他的娘親來生能夠托生在一個好人家,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阿淵閉上雙眼。一任那簫韻在自己的心底深處來回蕩滌。他覺得,他的三魂七魄亦似被這簫聲洗了一回,變得透明清澈起來。

  不知為什么,阿淵便對這簫聲有了幾分貪戀。

  在簫韻結束之前。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也不想用任何聲音或動作,去打斷自己此時的感受。

  所以,在察覺到劉筠的氣息時,他仍是坐在樹梢未動。他想。劉筠身邊的何靖邊,應該也同樣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只是,他們誰都不曾現身,亦不曾說話。似是不希望驚擾到了什么一般,只各自安靜地待在原地,直至簫聲停歇,一切又歸于沉寂,唯有東風拂亂的杏花,依舊不停地緩緩飄落,阿淵才忍不住長出了口氣。

  他忽然便覺得。他進來這寺中還是來對了。若非如此,又怎能遇見如此動人的簫韻?而一直以來堵在他心頭的那些情緒,亦因了傅四的這一曲而稍稍紓解了一些。

  只不過,這般美妙的樂音,偏不是他一個人獨賞,還多了劉筠與何靖邊兩個人出來,這一點很叫阿淵不喜。所以他才會疾步走出樹林,將劉筠也丟在了身后。

  望著那個桀驁的背影漸漸消失于花海之中,劉筠無奈地一笑,搖了搖頭。舉手拂去袍袖上落著的花瓣,又轉首看向簫聲傳來的地方。

  隔著重重花影,隔著一卷又一卷的浩蕩東風,在他目力所及之處。是一角青色的磚墻。方才的簫聲便是自那墻中傳出來的。

  劉筠凝視著那一角墻影,良久后方才轉身向外走去。

  何靖邊看了看那高墻,又看了看劉筠,低聲問道:“主子,可要屬下去探一探?”

  劉筠灑然一笑,緩緩地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這般詩情畫意,想來也只有于江南煙水間方能領略一二。今日得聞此曲已然足矣,又何必多此一舉?”說罷搖了搖頭,徑自向前走去。

  何靖邊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么,然而再一轉念,卻終是一語未發,只沉默地跟著劉筠走出了杏林。

  又是一陣東風拂了過來,如雪的花瓣四下飄舞,婉轉于這早春幽靜的山間,將那一縷縷清甜的花香,散入高大的青墻之中。

  高墻之外,正是杏花吹雪的旖旎風景。而高墻之內,卻唯有零星的花瓣偶爾行經,便連花香似亦被這高墻擋了去,唯余淡淡的幾痕而已。

  此時,痕香院里正自安靜著,青蕪捧著一管紫竹玉簫,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西梢間里,將玉簫小心地懸在了墻上。

  涉江便上前替傅珺倒了盞茶,一旁的青蔓猶自羨慕地道:“姑娘吹的這支曲兒可真是好聽呢,婢子頭一回聽見這般好聽的曲子。”

  傅珺淺淺一笑,眸中掠過一絲黯然。

  今天是她在靈巖寺住的最后一晚,明日便將啟程回府。

  方才一陣風過,將墻外的杏花拂進了幾片過來,不知為何,她忽然便悵惘了起來。

  那一片又一片在風里盤旋的落花,讓傅珺想起了王氏,也想起了她自己。

  斯人已逝,芳魂遠去,傅珺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就此渺渺于塵世的彼端,再也不能重逢。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她也只是一縷異世的孤魂,獨自在這異時空的大漢朝漂泊,始終也找不到歸屬感。

  幾乎是在不知不覺間,傅珺便取下了墻上的紫竹玉簫,來到銀杏樹下,望著高墻之外偶爾飄進院中的杏花,吹起了她前世最喜歡的一首簫曲——《亂紅》。

  山寺杏花無人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此情此景,說傅珺感懷身世也罷,說她心念母親也好。她所有的茫然與嘆惋,便皆在這一曲中。

  這大約是傅珺有生以來奏得最好的一次簫曲。若柳夫子在此,只怕會喜得連聲說好,為自己這些年的辛苦不曾白廢而感到歡喜。

  一曲奏罷,傅珺卻是有些累了,便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休息,耳中聽得青蔓還在咭咭呱呱地說著什么,心中生出幾分淡淡的不舍。

  這樣安靜的日子往后只怕不會多了。

  在來靈巖寺之前,她接到了傅庚寫來的一封信,信上說他將于四月底攜眷啟程回京,就任督察院左副都御使一職。屆時傅珺亦需與他一同回到都城金陵,回到平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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