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園中心,角樓三層。
蘇小婠低著頭,緩緩跪倒在地。
“小婠拜見萬三爺,萬夫人,贖身之恩,銘感五內,沒齒難忘。”
端坐在蘇小婠面前的,正是嬌艷無雙柳如意,腹部微微隆起著。
她身旁那位須發斑白,精神矍鑠的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北地首富。
萬三爺的頭發和胡須都梳理的非常整齊光潔,邊角末節也修剪得格外勻稱,身穿一襲藍色錦袍,讓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
人雖老了,臉上的皺紋卻不顯多,且老當益壯,有種諸葛孔明起隴中那般老男人的獨特魅力。
“小婠姑娘請起。”萬三爺和顏悅色,虛抬了下手。
“謝萬三爺。”蘇小婠緩緩起身,略顯緊張,低頭看著腳尖。
萬三爺嘆口氣,誠懇道:“都是我那孽子作惡在先,委屈你這孩子了。幫你贖身,只因我們心中有愧,想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補償罷了。”
所謂孽子,自然是指萬永了。
聞言,蘇小婠情不自禁想起了那日在畫船上的種種,睫毛不由得顫抖了幾下,似乎依然心有余悸。
紙包不住火,畫船出事后,那日到底發生了什么,漸漸流傳坊間,為人所知。
雖然畫船上的花湄扉等人,包括怒鯤幫的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萬永,但萬三爺是何等手眼通天的人物,稍微關注一下便了解內情。
畢竟,萬永身邊那些扈從,全是萬三爺的人,一問便什么都知道了。
“企圖玷污蘇小婠,還召喚來螯妖害人……”
萬三爺獲悉內情后,頓時勃然大怒,將萬永重重打了五十大板后關了禁閉,讓其閉門思過半年,不許出門半步。
“唉,我膝下一雙兒女,因他們娘親早死,而我又忙于商業,疏于管教,等他們長大了,想管卻管不了了。”萬三爺十分頭疼的長嘆口氣,語氣里充滿莫大的失望和焦慮。
“三郎……”
見狀,正在輕輕撫摸肚子的柳如意臉色微變,忍不住想要開口寬慰。
她是知道的,萬三爺不是他說的那樣不負責。
事實上,萬三爺是個好父親,非常疼愛一雙兒女。
萬胤才貌雙絕,萬三爺自幼悉心教導,甚至將她視為繼承人。
蠱園,萬三爺本來是打算留給萬胤的。
萬永,雖然沒有什么驚人的才華,萬三爺對他也是寵溺之極,從小到大不讓其受半點委屈。
只不過……
萬三爺擺了下手,微微一搖頭地嘆道:“生死各安天命,路是他們自己選的,禍兮旦福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大女兒萬胤驚才艷艷,萬三爺一度對她抱有莫大的期待。
然而,他漸漸發現,萬胤太自我了,且嚴重缺少同理心,她從不為別人著想,心中只有自己,認為整個世界以及所有人都應該圍著她轉悠。
“胤兒,你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別人也是一樣,他們也有自己的欲望,當你和別人都想要某件東西而發生沖突的時候,你會怎么辦?”萬三爺曾經這樣考教女兒。
結果,萬胤理直氣壯地答道:“我想要的,自然就是我的。”
“可其他人也想要呢?”
“不,爹爹,當其他人知道那是我想要的東西時,他們會搶著把那東西給我送來的。”
“為什么……你覺得他們會這樣做?”
“因為我是最尊貴的,我比公主還尊貴,而他們是卑賤的,只配給我當奴做馬……”
萬三爺無語了。
長大后的萬胤,更加我行我素,萬三爺費盡心思也無法改變她。
有一天,萬三爺聽說萬胤煉化了一只奇蠱“三千寵愛”,他極度失望,徹底的心灰意冷了。
蠱,是會挑選最適合自己的蠱師,三千寵愛蠱選中了萬胤,只意味著一件事,萬胤已經病入骨髓。
果然,心灰意冷的萬三爺對萬胤稍加放縱,她就徹底瘋狂了,廝混成癮,放蕩不堪,以致名節盡毀。
到現在,萬三爺早已不指望她還能嫁出去相夫教子,干脆讓她獨立出去自謀生路,過她自己想過的日子,他也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
至于小兒子萬永,至今還是藕斷絲連。
這也讓萬永肆無忌憚打著他的旗號,到處惹是生非,作威作福,甚至傷天害理,偏偏屢教不改,執迷不悟,簡直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經過畫船一事,萬三爺失望透頂,終于打定主意,半年禁閉結束后,就讓萬永也徹底獨立出去,從此自求多福。
萬三爺這輩子,幾乎什么都有了,財富,名譽,地位,真愛……
最大的牽掛就是膝下一雙兒女,希望他們能沉穩懂事點,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他時常想起了萬胤和萬永小的時候,他們那么可愛,純真,無邪。
一個風箏,一個蛐蛐,就能讓他們歡笑一整天,樂此不疲。
可是,不知不覺間,他們長大了,也全部變了,變得讓他覺得陌生,不可捉摸,變得……欲壑難填!
“我終究是漸漸老了,不可能替他們擦一輩子的屁股。人啊,要是學不會給自己擦屁股,遲早要被自己臭死的。”
說來緩慢,這些想法其實只是萬三爺腦海里一閃而過。
今天的重點不是這個,把蘇小婠叫來,主要為了向她打聽一個人,沈煉。
巧得很,柳如意有個恩公,也叫沈煉。
所以,可以想象,當柳如意聽說打傷萬永,斬殺螯妖,挫敗曹幼青,位列怒鯤幫八大長老席位之一的人也叫沈煉的時候,她有多好奇這個沈煉會不會就是她的恩公。
而那天出現在畫船上的人,因為畏懼萬永四散而逃。
目擊整個過程的人,僅剩下蘇小婠一人還在榮華城內。
“你說沈大哥?”
一提起沈煉,原本有些緊張的蘇小婠突然亢奮起來,雙眸迸放膜拜的光彩,繪聲繪色講了起來,滔滔不絕。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在她的描述下形象立體起來。
聽罷,柳如意基本確定了,激動道:“容貌,氣質,基本吻合,應該就是恩公了。”
這一激動,嬌軀猛地顫了下,柳如意連忙抱住肚子,哎呦一聲。
“怎么了?”萬三爺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
不過,柳如意臉上卻浮現開心的笑容,展顏道:“三郎,孩子剛才踢了我一腳。”
“真地!”
萬三爺頓時驚喜萬狀,老來得子,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