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冊封大典由晨曦里的陽光初出直到日暮西山才結束。
皇帝接受眾人三跪九叩之禮,太子跪地接受冊、寶,一切妥當,皇帝又帶著太子與各皇子,一眾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祭天地、太廟、社稷,并頒詔天下,太子正位東宮的詔書。
冊封、祭祀活動耗神耗力,群臣面上喜笑盈盈,身體卻誠實的已經累趴。
好在好皇帝普天同慶,大赦天下,群臣全數“放假三日”在家中好好當大老爺,舒舒服服被自家夫人伺候了三日,這才又滿血復活。
三日后,便是君府小哥兒的滿月宴。
君子念同謝飛昂一樣,是八品翰林,在翰林院也就負責編撰一些文典而已,只不過一個是太子門生還是金科狀元,一個是太子“姐夫”,這人情待遇也自不可與尋常八品翰林同日而語。
日頭都未出來,謝夫人一大早踹進謝飛昂的房門,惹的謝三公子一把抓起被子裹到胸前:“阿娘!您進兒子的屋里頭時,不會先讓人稟告一聲的么?!”
趙萬沒攔住夫人,也沒能完成早點通知自家主子的光榮使命,早早退到門外,避免惹禍上身。
“稟告什么稟告!”謝夫人雄赳赳氣氣昂昂的站在那兒,“你是我生的,身上有幾根毛我都一清二楚,我見我兒子怎么了!”
謝三趕緊讓趙萬過來幫他穿衣洗漱。
謝大夫人也不走,坐在那兒喝著早茶來了例行一日的數落大計:“你瞧瞧,你瞧瞧,你今年都十九了,君府的三少爺與你同歲,不僅媳婦娶了,連兒子今日都滿月了!你呢?!”
謝三洗漱完了,站在衣架前挑今日喜宴該穿的衣物,謝夫人放下早茶,幾步過來,指著一件月白滾朱紅的繡邊道:“就這件、就這件,這件好!我瞧著你最近黑了些,穿件白的襯一襯膚色。”
趙萬抬眼詢問謝三的意見,謝三對穿衣一向不在意,隨手吩咐道:“就這件罷。”
謝夫人挑完衣裳挑頭冠,在大昭,男子本過二十或成親之后才能束發,但謝三在朝中為官,為顯端莊肅穆,也是需要把一頭的黑發全數束起來,謝夫人伸手在妝臺上取出一個鏤空玉冠,“這頂冠配那身衣裳剛剛好!還有、還有……趙萬,你把老爺上次賞少爺的羊脂玉拿出來給少爺掛上,香囊里頭就裝太子賜下來的那龍涎香,就那個玉色繡祥云的那個挺好……腰帶就要那朱紅的那……對對,就那條!”
謝飛昂見其母沒完沒了,動了動嘴,終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阿娘!君府搬到東城去了,那是兩座三進宅子打通的修繕的府邸,這滿月宴我必然是見不到女賓的!你讓我穿成這樣,給誰看?”
“見不到女賓就給男賓看!”謝夫人一拍桌,也不干了,“再過一個月,你便二十了!你一天到晚跟錦王廝混,天天帶一身烤地瓜味回府我也不管你,但錦王比你還小兩歲呢,過兩個月都要娶你妹妹、再過一年指不定也是當爹的人了!你再給我胡鬧下去,你是準備給老娘打光棍不成?!”
謝三少被謝夫人這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潑辣話語絕了聲響,他可以跪在他爹他翁翁面前,毫不心虛的說“男兒志在四方,先安天下后安家”。
但是,跟她娘?
連“老娘”都出來的親娘,這些是決計說不通的……
謝三少默默閉上嘴,乖乖讓謝夫人從頭裝扮到了尾。
謝夫人見自家兒子錦衣玉冠,端的是意氣風發的玉樹臨風,圍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還不滿意,站在一旁苦口婆心道:“三哥兒,自從你高中之后,來謝府做媒的……阿娘不自夸的說,那些媒人都快要把咱家門檻踩破了,你倒是好,這個不滿意那一個你不喜歡,你告訴阿娘,你到底想要找個什么的媳婦兒?!”
謝三心中道:找個同太子妃一樣的,能讓自己同七爺一樣,可以要美人不要江山,也可以為她奮進向上的。
口上道:“阿娘,您瞧中的那些大家閨秀,都是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娘子,她們繡花與畫畫手藝一絕,但與我卻不能相談甚歡,我的妻子那是要面對一輩子的……”
謝夫人道:“你都未與她們談過,你如何得知你與她們談不來?!”
謝三心道:當日長公主府中,他可是將人記得清楚,她阿娘給他看的名門淑女中,大部分在賞花宴聽了皇帝賜婚的圣旨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來。
太子不愧是京中眾小娘子的夢中情郎,一個大婚那是碎了多少的少女芳心,他若娶了心中住著太子的小娘子為妻,日后跟太子走近了,自己還不得膈應到死。
見識了安王的側妃佟氏,謝飛昂對這種有少女情懷的小娘子更是避退三尺。
謝夫人見謝三依舊是一副“你講任你講,清風拂山崗”模樣,搖搖頭,恨鐵不成鋼的甩袖出去了。
今日君府滿月宴,比起寧國公府那次,君府同樣門庭若市,隱隱還有過之而不及之勢。
太子已被冊封入住東宮之中,皇上卸下禮部與戶部的事兒,如今三省六部有一半的事兒全權交由太子掌管,早朝由每三日一次改成每七日一次,還有一次,皇帝便讓群臣去東宮上“早朝”。
太子大權在握,今日太子與太子妃親自紆尊降貴來君府道賀,群臣就算臥病在床,爬也得爬來君府賀喜。
辰時剛過,君府就迎來客人,眾人不敢落后在太子后頭給太子落下臉面,早早趕來。
“林大人,趕快里面請……”
“嚴世兄,來的這般早?趕快里面請,招呼不周……”
“張大人……”
君子念站在大門口,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迎客竟然能迎到口干舌燥的。
“子念!”季府四哥兒季云深自認已經很早了,卻不想還有這么多客人竟然比他還要早!
“四哥!”君子念大喜,他本家在江南,雖因他鯉躍龍門之故,君府也有本家搬來京中,更有江南親戚千里迢迢進京只為替他道賀的,但總歸君家是商賈之家,在江南杭州還好一些有些臉面,但在家家為官家、人人都是重臣命婦的京中,誰人又認識你君家之人。
這迎來送往的也不大方便全讓本家人來這兒杵著。
這季云深一來,君子念連忙就迎上去:“四哥,你來的正是太好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應該更早一些過來才是。”季云深極為慚愧,說好今日幫忙迎客,沒想客人比他還早,于是連連作揖道歉。
“是我要麻煩四哥才是,哪里是四哥你來向我道歉,這不是折煞我么?”
兩人兩廂作揖一番客氣,那頭高頭大馬上迎面過來一位身穿月白滾朱紅繡邊的翩翩少年郎。
馬上之人拿著鑲寶石馬鞭,露齒朝門口兩人揚聲笑道:“我以為我很早了,哪里知曉竟然還有比我更早的!”
季云深一指馬上之人,笑道:“瞧!狀元郎今日可給足咱們面子了,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來幫忙呢!”
謝飛昂在馬上啐他一口:“這是什么話!什么叫花枝招展、什么叫花枝招展!我這是端莊得體以示對子念兄的重視之意!”
后頭的馬車中,六皇子掀開簾子,探出頭來,一橘子砸到他身上:“三哥兒,你這是一大早又讓謝夫人逼親了罷!”
“王爺!”謝三痛心疾首的轉頭,“您揭我傷疤為何總是這般及時!”
“哈哈哈!飛昂兄,這一舉被錦王殿下鏟了老底的滋味如何?”
眾人一面朝六皇子作揖行禮,一面發出哄堂大笑。
有賓客陸續過來的,見這么一群優秀出眾的少年郎于風中眉目舒展、喜笑連連、團結友愛,不禁感嘆一番,后生可畏、長江后浪推前浪。
六皇子與謝三少交好,又有北地生意讓君家幫忙打理,自認了自己是半個主人,親自站在門口,幫忙迎客。
謝三與君子念同朝為官,又同是太子身邊的左右手,本來關系就不同一般,又因狩獵場容家造反那次,謝三少見識到有錢的好處,這短短一個多月,關系又是一陣突飛猛進。
他差點想辭了自己朝中職務,跟著君老爺經商來個日進斗金。
當然,只想想而已。
不過,不管他想還是沒想,謝三在君府那是自認比六皇子更像主人一些的,迎客時,那叫一個熱情以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府中擺滿月喜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