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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眾生相,最難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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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太醫從沈府出來的時候,是沈信誨送到的門口。

  沈信誨恭謹有禮,笑容和煦:“煩勞您了。聽家母家嫂都聽過,老神醫與我這二侄女兒投緣,連她的醫案都留在太醫署的?”

  張太醫對這種假惺惺的笑容見得太多了,根本懶得應酬,“嗯”了一聲,直接上馬而去。

  沈信誨剛打疊起滿心的話,算計著一步一步,一字一句地問出來沈濯那被人手掐的醫案在哪里存著。誰知老太醫竟如此不給面子,直接揚長而去。頓時笑容僵住,臉色變作鐵青。

  偏家人又氣喘吁吁地趕來:“二老爺,三夫人提前發動,穩婆家遠,老夫人和三老爺拜托您走一趟,替請回來!”

  米氏的預產期是月底,如何這個時候就發動了?

  真tnnd會湊熱鬧!

  大房一個兒子剛死,一個女兒暈倒昏迷,羅氏直接躺下了;馮氏那邊還病著,韋老夫人傷心過度。

  她不說起來支撐家里的內宅事務,竟然還在這個時候鬧著生孩子!

  真是——一個個都他niang的身嬌肉貴!就只有我們二房是勞碌命,專管跑腿兒的!

  沈信誨看著沒人,把袖子摔了又摔,“晦氣”二字罵了又罵。

  自然,再不樂意,他也趕緊牽了馬,又命人套車,帶了知道地址的小廝家人,去給米氏請穩婆。

  張太醫帶著童兒在路上慢慢地往前走,信馬由韁一般。

  跟著的童兒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剛才沈府亂作一團的時候,有個丫頭悄悄地請了他去看了些事情。

  他看了就后悔了。

  怎么就忘了?絕對不能多管閑事啊!

  這件事……

  童兒咬了咬牙。

  這件事得一五一十、仔仔細細地告訴張太醫。

  張太醫自己也捻著灰白的胡子眉頭深鎖。

  童兒探了探頭看了他一眼,試探著問:“爺爺在想什么?”

  張太醫驚覺,醒過神來,嗯了一聲,隨口敷衍:“想病情。”

  童兒看看四周,趕上去兩步,輕聲問道:“爺爺,您是在想病情,還是在想傷口?”

  張太醫定定地看了童兒一會兒,瞇起了眼:“你知道了什么?”

  童兒被他盯得心虛,聲音更小:“我剛才去看了另一個人的傷……”

  張太醫瞪大了眼睛,壓低了音量,嚴厲得讓人膽戰心驚:“你白跟著我在太醫署三年了?這些事情,能看嗎?找死呢?”

  醒心堂里,沈信行隔著門簾囑咐已經破了羊水的米氏:“母親、大嫂和二嫂都病倒了,我在院子里守著你。別怕,你一會兒只好生照著穩婆說的做便是。”

  米氏勉強笑著答應,又道:“血氣沖天的,不吉利。你還是去書房等消息罷。她們都知道怎么做——我沒事兒的。”

  沈信行應聲而去。

  米氏聽得他腳步去遠,當即換了臉色,狠狠地瞪著自己的乳母,咬牙切齒:“等我生完了孩子,嬤嬤就回老家養老罷!這輩子都別再回來了!”

  原本沈濯只暈了一下就醒了過來。但看她狀似瘋魔的樣子,張太醫實在于心不忍,一帖藥下去,讓她又睡了。

  韋老夫人強撐著送她回了如如院,又親自叮囑六奴:“家里已經亂作一團。你大夫人怕是起不來,二夫人病著,三夫人又生產。想必承兒的后事還得我親自操持。你是個妥當孩子,我就把微微交給你了。好生服侍,勸著她些兒……”

  想到沈承正是為了給沈濯摘桂花而跌落假山,韋老夫人一聲長嘆。

  ——這一件事,怕要成了沈濯的心結了。

  離去之前,韋老夫人令人請了孟夫人來說話:“孩子們的功課怕是要放一放。夫人若是能撥冗,過來提點一下微微這孩子,老身感激不盡。”說著,老夫人破格深深欠身。

  孟夫人靜靜地回禮,含笑打著太極拳:“我住得離這邊近,若是有事,必來照看的。老夫人放心。”

  所以無事就不過來了?

  韋老夫人心知沈府不過是新晉的一個禮部侍郎而已,實在不放在孟夫人這等看遍了天朝貴胄的女官眼里。只得勉強致謝,扶杖而去。

  六奴送了韋老夫人出去,想了一想,立即請了竇媽媽和曾嬸來,仔細告訴她們過程,又泣道:“小姐這次怕是要傷了心了,而且老夫人和夫人那邊,未必能顧得上。秋嬤嬤又已經心疼得病倒在床。媽媽,嬸子,咱們若是再有個不經心,我怕小姐這次……”

  六奴想想都替沈濯撐不住,說不下去了。

  竇媽媽長長嘆息:“可憐了大夫人了……六奴姑娘放心,我必把院子里管得嚴嚴謹謹的,不讓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添亂。”

  都是當娘的,哪一個看見羅氏這個情形不替她難過的?

  曾嬸也一再嘆氣:“這可讓大夫人怎么活啊……那樣聰明齊整的哥兒……”又對六奴拍胸脯:“我是老夫人親口指給小姐的人,屋里的事若有個一星半點兒的差錯,六奴姑娘盡管打著我這臉問我!”

  六奴放了心,謝了二人,又命兩個粗使的小丫頭去服侍秋嬤嬤。然后把玲瓏和茉莉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導,耳提面命,務求她二人能快些獨當一面。

  孟夫人袖手,旁觀,先是意外,接著竟有些欣賞。

  沈濯昏昏沉沉地睡著,醒不過來。

  她在夢里拼命地喊那個藏在她身體里的魂魄出來,卻沒有半分回應。

  沈濯生出一股恨意。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未來的事情,就該知道我承兒弟弟是何時夭折的,為何不提早告訴我?!

  你究竟藏在我身體里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說我可以提前預知這些事情,可以避免命定的噩運么?

  你騙我……

  承兒還那樣小,又那樣善良熱情,那樣聰慧可愛……

  你卻不救他……

  你見死不救!

  你見死不救……

  ——還我承兒!

  沈濯無聲地嘶喊。

  緊緊地閉著的雙眼,不停地在流淚。

  茉莉跪在床邊,一邊給她擦淚,一邊回手給自己擦淚。

  孟夫人在院子里閑逛,恰好走進內室。看見了,凝立片刻,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長勤還沒回來。

  孟夫人沉默了許久。

  罷了。

  閑著也是閑著。

  孟夫人吩咐沈府送來的另一個二等丫頭:“青冥,你去看看三小姐在做什么?若是閑著,讓她到煮石居去上課。”

  被改了名字的丫頭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忍不住出言提醒:“夫人,三小姐是二房的人。”

  孟夫人淡淡地看著她。

  青冥忙低了頭,屈膝應是,忙忙地去了。

  孟夫人回頭看了看安靜的如如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溪接到消息,歡欣鼓舞,連忙跑去給馮氏報喜:“娘,孟夫人讓我去煮石居,她要單獨先給我上課!”

  馮氏正跟呂媽媽說話,兩個人都是一臉凝重。見了沈溪,忙都換了笑顏,道:“這是好事。”忙命人給沈溪換了一身素凈衣裳,備了兩樣禮物,叮囑道:“大房逢此大變,正是沒處出氣的時候,你萬萬莫要湊上去。”

  沈溪滿口答應,滿面得意,忙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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