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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7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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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6章衣  回到自己狹小帳篷里面的楊修,也看到了自家護衛那多少有些憤懣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

  護衛自然也是姓楊,而且和楊修的年歲其實相差不多。

  大戶大姓總是有這么一個習慣,會將族內和自己小孩適齡的孩子,放在自己小孩身邊一同成長。這種從小就培養起來的護衛,明顯會比一般的護衛要更加忠心,真正做到榮辱與共,生死相關。

  不僅是楊修,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有這樣的護衛。

  若是用來沖鋒陷陣,有這些護衛遮蔽左右,掩護搏殺,可如果用來當街凌辱良家,也有這些護衛拉扯帷幕,幫著按手提腿。

  可以說,這些人就是人型的工具,具體怎么用,依舊是要看使用的人。

  因為都是常年累月陪伴之人,楊修對于這幾個貼身的護衛都是比較熟悉。見到護衛表情,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是笑道:無須如此……昔日淮陰仍可忍胯下之辱,我這點事情,算不了什么……

  郎君,護衛見楊修說開了,也就不藏著掖著,用手一指曹操大帳的方向,那家伙算是什么?用的上郎君的時候……

  楊修擺擺手,制止了護衛的抱怨。

  帳篷門簾之外,光影晃動。

  楊修示意了一下。

  護衛便是走了幾步,掀開門簾,往外探頭探腦查看了一番,才縮回腦袋,放下了門簾,郎君,外面沒人。

  說話都要小心些……楊修吩咐道。

  不僅是要小心,而且這些話,他聽了也難免會煩躁。

  或許是為了安撫護衛的情緒,也或許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優秀,楊修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是低聲說道:曹丞相……很快就要面對一次嚴重的失敗了……

  什么?!護衛頓時一驚,郎君之意,是曹……丞相要敗了?!

  楊修皺了皺眉,聲音小些。

  護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低聲說道:郎君何有此言?

  呼……楊修往身后的墊子上靠了靠。他其實來回奔波勞累,不僅是身體上疲憊,心理上同樣也是很疲憊,現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帳篷之中,有一些如釋重負的感覺,也有一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文青,緩緩的說道,驃騎所所損失的人馬遠遠比丞相要少……丞相之前引而不發,現在卻加強了攻勢,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護衛問道:什么事?

  楊修笑了笑,丞相……缺糧了。

  啊?護衛一愣,郎君如何得知?

  楊修哈哈笑笑。

  作為曾經是上層高等衙內的楊修,對于政治的理解,自然是遠遠超過自家的護衛。

  曹操當下所面臨的問題,政治影響遠遠大于實力的損失,給山東士族的心理打擊不會亞于之前的許縣城下之盟,因為他們只會對于同類最有感觸。

  死傷多少貧民百姓,他們是不會在乎的,但如果是死了幾個士族,幾個高級將領,那么就心痛不已,念念叨叨,一輩子都不會忘。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與關中驃騎作戰,不僅是小兵會死,高等將領同樣也會死!

  雖然現在死的是曹氏夏侯氏的人,但是未來呢?

  若是持續作戰下去,還要有多少人會填在這樣的血肉磨坊之中?

  當年西羌作亂的時候,為什么就沒有山東的武將,一方面是山東或許在體格上略遜色于并涼,另外一方面則是矮子里面也挑不出高個來,最終導致了董卓等西涼派的坐大,這其中未必沒有山東之士族嘴皮功夫了得,手下武力稀松的原因。

  那么現在繼續和驃騎打下去,曹氏夏侯氏的人填上去了,如果繼續需要更多的士族子弟性命填進去,山東士族的這幫子人,有幾個人有這個雄心壯膽敢去效仿班定遠?

  顯然不可能的。

  楊修雖然不清楚當時曹震和夏侯淵究竟是怎樣死的,作戰過程又是如何,但他能肯定,有了這兩個將領的前例之后,山東士族對上驃騎的時候心頭都會發虛。因為很簡單,如果只是敗軍,軍中主將多數都可以逃命,即便是實在逃不走,也可以投降保命。

  但是現在,死亡出現了。

  這要么說明是全軍潰敗,死于亂軍之中,要么就是意味著驃騎因為這一次的山東大舉進攻而憤怒了,開始不會手下留情了,下了死手。

  郎君,這……我之前沒聽說過……護衛在一旁有些疑惑的說道,若是曹丞相遮掩不報……隱瞞山東呢?

  你想簡單了。楊修搖了搖頭,若只是死了一路人馬,或許還能隱瞞一二……可是現在……這事情是蓋不住的,遲早山東之人都會知道……屆時曹氏獨霸軍政的局面,可就不好辦了……

  哈哈……這樣或許也不錯……護衛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若是曹氏族人折損太過,曹丞相威名受損,說不得郎君反而更有些機會……不至于像是現在……到時候曹丞相說不得還要仰仗郎君之才……

  楊修哈哈一笑,擺擺手。

  過了片刻之后,楊修嘆了口氣,這驃騎……真心不好對付……就算是我真的領軍上陣,恐怕也是……別的不說,單是那些火藥制器就是相當棘手……

  其實面對驃騎,楊修他也有點害怕。

  當年西羌胡人作亂的時候,也是非常的兇悍,但是那個時候楊修并不害怕。

  因為單純的兇悍,是沒有多少威脅,但是現在驃騎軍給楊修的感覺,就不僅僅只有兇悍,而是更像是鐵血的戰爭機器,讓他心中發虛。

  驃騎軍中,總是不停有新的東西出來,各種火藥制器,遠程武器的搭配十分實用,以至于曹軍至今都沒有找出合適的方法對付。

  簡單來說,楊修不怕兇狠的敵人,卻害怕不知道怎么對付的敵人。

  他是如此,山東士族子弟也是差不多一樣。

  郎君,那咱們該怎么做?護衛問道。

  楊修站起來,默默的在帳中走兩圈。

  過了片刻之后,楊修低聲說道:你找個機會回弘農去,將這些事情,稟告給我父親……我父親就知道了該怎么做了……

  護衛驚訝的說道:那我走了,郎君你這里……

  楊修沉默了一會兒,嘖了一聲,我應該沒什么危險……

  楊修想著,他剛剛從平陽回來,雖然說沒給曹老板帶來什么好消息,但是也不至于帶來什么壞消息,而且在平陽之中,在曹老板的那些曹兵的監視之下,楊修所表現出來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多多少少也是可圈可點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曹老板萬一還需要使者走一趟什么的,那么楊修這個輕車熟路的家伙,豈不是又能派上用場了?

  所以楊修覺得他應該還是安全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楊修必須給在弘農的楊氏帶去一個消息。曹操在最后階段,如果萬一戰敗,必然會瘋狂的掠奪已經占有的土地上的一切,不管是人力還是財貨,以此來彌補自身的損失,并且不給敵人,也就是驃騎什么資源,相當于起一個堅壁清野的效果。所以弘農楊氏必須先一步轉移資產,否則等到被兵卒挾裹的時候,可就是真的玉石難分了。

  此事不能不防,不能落于筆端,成為白紙黑字的罪證,故而只能以含糊的口信來替代。即便是萬一護衛被抓了,也就是說些家長里短,報個平安什么的,不至于有什么把柄。

  護衛下意識的看了看帳篷門簾,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郎君何不……此地,不可久留……

  閉嘴。楊修猛地轉頭盯著護衛,直看得護衛驚慌的退了一步,他沉聲說道,我一直讓你多動些腦子……驃騎之下,只有勛貴,沒有世家!若無世家,楊氏何存?何況……

  楊修似乎有些意興闌珊,說了一半之后,停了下來,嘆了口氣,算了……路上小心些……

  護衛拱手以禮,然后低頭掀開了帳篷的簾子,走了出去。

  曹操對于楊修,并不滿意。

  最初的不滿意,是由于楊氏作為中間商,賺取差價。

  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畢竟作為商人,賺錢是第一位的,可關鍵是楊氏一邊標榜自己是經書傳家,一邊死命在山東身上賺錢,這尼瑪和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有什么區別?

  更重要的是楊氏試圖發展自己的勢力!

雖然可以理解楊氏此舉,是一種自保行為,但是這就和脫離了大漢監管有什么分別?哦,看著斐潛能做西京,所以楊氏也想要搞一個中京是吧?卻不想想楊氏的所有基礎,所有利潤是從什么地方出來的,一點實業都沒有,就想要左腳踩右腳,左口袋放右口袋,左杠桿加右杠桿,憑空撬動上萬億的大市場  所以,楊修越是聰明,曹操就越是覺得此人不可大用。

  尤其是楊修前往平陽了一趟之后,自覺他似乎是完成了曹操的要求,遞送了戰書,但是實際上曹操不相信楊修不知道曹操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曹操麾下,就只有楊修一個人可以擔任使者么?

  顯然不是。

  可楊修很明顯沒有能夠完成曹操的戰略布置,甚至還帶來了并不好的消息回報。

  這幾乎是等同于不僅沒把事情辦妥,反而帶了一屁股屎回來,讓老曹同學擦。

  幸好郭嘉及時堵上了這個缺口,將漏出來的屎都甩到了河東士族身上,否則等其他的人反應過來,說不得導致軍心動蕩,越發的引起士氣崩落。

  士族為什么要穿華貴絢麗的衣裳,就是為了遮蔽身上的那坨屎啊,如果穿得和貧苦百姓一樣的短襦,兩條毛腿露在外面,那還能有什么威嚴,有什么氣度?

  而且對于曹操來說,楊修也沒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少,楊修沒說他帶來的那件衣服……

  曹操在意的不是一件衣服本身,而是其后面代表的含義。

  曹操不相信楊修不知道這一點。

  楊修之前稟報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及這一件事情,又是意味著什么?

  其實曹操也能猜到一二。

  因為這樣夾雜了絨毛的保暖衣物,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銷售到了山東,并且有很多山東士族子弟喜歡上了這種衣物……

  所以,曹操讓楊修過去搞斐潛,斐潛也用楊修過來搞他。

  這是斐潛對于曹操的一個還擊。

  離間么,誰不會啊?

  斐潛使用離間之計,也并不稀奇,但是楊修卻藏著掖著不講……

  這是瞧不起誰?

  曹操哼了一聲。

  這是楊修要和自己玩心眼?

  呵呵,楊氏終究是不會歸心啊!

  曹操也能明白楊修為什么不提及這一件事情,畢竟曹操也不可能將所有穿過,或是有這樣衣袍的山東士族子弟都抓起來,所以楊修就干脆裝傻了。

  這是得罪人的事情。楊修不怕得罪河東士族子弟,因為一方面他和河東當下可以說是敵對的,另外一方面楊修對于河東之地,有一種心理上的優勢,可是反過來,就不一樣了。

  可在曹操看來,楊修的這種裝傻,就有戲弄他的嫌疑。

  以楊修的聰明才智,難道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式來敘述這一件事情么?

  曹操目光微冷。

  楊修這是不敢,還是不愿,亦或是不忿?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

  片刻之后,便是有人急急而來,拜在了曹操之下,嘀嘀咕咕說了一些話。

  曹操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來人!曹操沉聲說道,傳楊德祖前來!

  楊修來了,規規矩矩的拜見,禮儀姿態沒有任何的問題,標準,并且充滿了韻律和美感。

  曹操微微冷笑,德祖,奔波平陽,辛苦了。

  楊修身軀前傾,拱手而禮,在下受丞相所托,自然當盡職盡責,不敢言苦。

  哦?曹操捋了捋胡須,那么,可有所獲?如今此地,唯有你我,德祖若有何未盡之言,但可直說無妨!

  楊修眉目一跳。

  曹老板這是幾個意思?

  楊修也不敢多做遲疑,連忙將他自己這一路到了平陽,然后在平陽又是如何,又重新講了一遍。

  曹操依舊是捋著胡須,不緊不慢的說道:還有什么?可有遺漏之處?

  遺漏?

  楊修吸了一口氣。

  還是那件衣服的問題?

  楊修拱拱手,裝作才想起來的一般,說道:哦,還有一事……驃騎臨別贈衣一件,言以御夜寒風冷之用……此衣置于車中,當下應于輜重后營之處……

  楊修盡可能的輕描淡寫,表示自己根本就沒在意這件衣服,只是禮節性的收了,回來就忘在了車上,都沒帶這件衣服回帳篷……

  這樣應該就沒事了罷?

  曹操笑了笑,招手讓人去取衣,然后又是說道:直一件衣物么,小事爾……德祖可還有他事要稟于某?

  楊修心中又是漏了一拍。

  這衣,還是小事?

  那么什么才算是大事?

  楊修腦海之中重新將前后事情過了一邊,然后準備確認一下曹操究竟是什么意思,便是低眉順眼的說道,啟稟丞相,在下……

  曹操卻打斷了楊修的話,笑瞇瞇的擺著手說道:德祖再好好想想……不著急,不著急……

  曹操如此說,楊修自然就沒辦法問了。

  楊修就覺得自己后背似乎有冷汗流淌而下,冰寒刺骨。

  曹操表面越是和善,楊修心中便越是膽顫。

  看這樣子,曹操是需要楊修講出一些什么來了……

  可問題是,楊修能講什么?

  講平陽兵強馬壯?

  還是講河東士族都歸心于驃騎了?

  亦或是和曹老板說一說斐潛軍需儲備充足,根本不害怕曹操進攻?

  這些當然不能說,說了就有楊修被斐潛策反,成為了斐潛派遣過來的說客的嫌疑……

  所以,這些不能說。

  那么和曹操說斐潛是在用計?

  說斐潛是在用這一件衣服來表示關中和山東聯系頗深?

  還是說老曹同學你就別裝了,軍中沒糧草我都猜到了,咱們收拾行李散伙罷?

  這一些同樣也不能說。

  楊修沉默著,低著頭。

  不多時,曹操隨從取來了衣服,呈給曹操。

  曹操取過,站起身,笑瞇瞇的抖了抖衣服,然后往自己身上披了披,笑著說道:德祖,且看此衣,某穿來是否合身?

  楊修正想要敷衍兩句,結果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雖然說漢代的衣袍沒有像是后世的衣服那么有標準的尺碼,也屬于相對寬松的款式,但是大小長短還是有些差別的。

  很明顯,那衣袍是按照楊修的身高胖瘦來剪裁制作的,而曹操一披上那件衣袍,就自然顯得衣袍太長了……

  說合身,那么就等于是瞪著眼說瞎話。

  說不合身,到時候又要怎么解釋袍是按照楊修自己的身高來裁剪的?

  只是巧合?

  楊修連忙拜倒在地,丞相!這是斐賊欲害于我!

  曹操哈哈笑笑,將衣袍脫下,扔在了地上,重新坐了回去,笑著說道,哦?欲害于你?哈,哈哈,那且說來聽聽,某倒是想要知道,這驃騎,究竟是要怎么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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