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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4章百戰沙場碎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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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延還在奔著他的小目標而去的時候,在川蜀之中的嚴顏倒是已經跟上了他的目標。

  又來了?!

  朱然的部隊現在已經被打散了。

  現在他才明白,他之前打敗的那些小部隊,其實就是這張大網的一部分。這些密密麻麻的小部隊分布在魚復周邊,像是一張大網一樣,而他則是帶著巴人一頭撞進網里面的獵物。

  他已經算不出他遇到了多少次的襲擊,只是知道他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

  朱然試圖沖破這些小部隊的攔阻,抵達大江沿線去找江東大部隊,但是這些小部隊明顯比他們走得更快,不等朱然他們找到新的方向和江東大部隊,就發現他們又是再一次的被盯上了……

  次數一多,朱然連憤怒都沒有了,只剩下了本能的戰斗,和深深的疲憊,殺出去!

  無論如何,他不能死在這里,也不能成為川蜀軍的俘虜。

  朱然甚至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這些川蜀兵是為了活捉他,所以在有些時候是有意的留手了……

  活的,肯定比死的要更有價值。

  這一點,朱然明白。

  朱然護衛執著圓盾頂上去,擋住了幾名川蜀追兵扎來的長矛。

  川蜀兵現在漸漸的都是用長矛了,不愿意和江東兵近距離搏殺。就算是有江東兵試圖貼近川蜀的這些追兵,要么被箭矢逼回來,要么就是被這些長矛頂回來。

  這些川蜀兵的長矛都是用竹子做的,有的甚至連鐵尖尖都沒有,就是簡單的加工出來了一個尖刺而已。

  朱然也試圖帶著護衛做一些這樣的竹制長矛,但是他發現不劃算。不是制作不方便,而是他們是在逃命,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花在制作長矛上,而且制作長矛所留下來的痕跡,也會暴露他們的行蹤……

  關鍵問題是,在這群山之中,這些川蜀兵是怎么找到他們的?

  一個個都是狗鼻子不……

  不對!

  真的有狗!

  朱然猛的回想起來,在逃跑的過程當中,他確實聽到過一些狗叫聲。只不過因為沒看見狗露面,所以他就沒有將狗叫的聲音放在心上。

  得殺了狗!再次擊敗了前來偷襲的川蜀小部隊,朱然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兩天,我們真是被狗盯上了!

  朱然猜測得沒有錯。

  泄露他蹤跡的,就是他自己的氣味。

  華夏大概是在新石器時代,就已經馴化了狗。

  受自然條件的影響,新石器時代家庭蓄養的動物,在華夏北方,最早和最主要的家養動物是豬、狗、雞;在南方是豬、狗和水牛。在殷商之時,商人除了食用狗肉、用作獵犬之外,還會將狗用于殉葬和祭祀,陪伴亡靈,以及祭祀祖先。

  而狗用于戰爭,至少在漢武帝時期就已經很常見了。

  任憑朱然等人怎么跑,但是只要被獵犬盯上了,自然無法輕易擺脫。

  朱然在山中繞圈,而嚴顏則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

  嚴顏畢竟歲數大了,真要是跟著一直跑,說不得受不了的反而是嚴顏自己。嚴顏的體力比不了年輕人,但是他的經驗超出了朱然太多了,又是在魚復周邊,擁有本土作戰的優勢。任憑朱然怎么跳,實際上都在嚴顏的掌控之下。

  其實朱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突破羅網的,只不過朱然當時面對傷亡沒下狠心,或者說沒真想要豁出命去,所以在某個關鍵的路口,又被擋了回去,繼續在山中打轉。

  江東人在和本土巴人失散之后,就成為了無頭的蒼蠅,最初還能憑著血勇搏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等攜帶的干糧漸漸吃完之后,體力上的衰減就不可避免的呈現出來。

  嚴顏看到時機成熟,終于準備動手了,開始圍捕朱然等人。

  殺啊!

  山道另一邊,也不知從哪冒出了近百人。

  這些人將山道堵得嚴嚴實實,長槍大盾強弓硬弩架設在大盾上,走兩步,便是齊齊喝一聲,然后一個停頓,然后再在號令之下又繼續再往前推進兩步,再停頓,簡直就像是密不透風的銅墻鐵壁,似乎是等著朱然和其他的江東兵一頭撞在上面。

  是川蜀軍!

  吶娘希牝!又是他們!

  還沒等朱然解決獵犬的問題,川蜀軍就已經是包抄上來了。

  這已經是今天晚上第三次被川蜀軍追殺上來了。

  朱然等人多少已經是精疲力盡,在還沒想好要往哪里跑就遇到了當下的這種情況,戰無戰力,逃又無門。

  有幾個江東兵嚎叫著,似乎是發泄自己的郁悶,又像是自暴自棄前的無能狂怒,沖到了盾墻面前,狠狠的砍了下去。

  江東兵的刀被架開。

  長槍的槍頭已經扎進了江東兵的喉嚨。

  干脆,利落。

  就像是殺了一只雞。

  掩護將軍突圍!

  剩余的江東猴子恢復了清醒,不再往銅墻鐵壁上撞,開始掉頭往回跑。

  能到了現在依舊跟在朱然身邊的,自然都是朱家的部曲,以及江東的核心戰斗力,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局勢之下,依舊能夠保持足夠的忠誠。

  將主快走!

  此時此刻,這些掩護朱然的江東兵,大多數都知道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但是依舊絲毫沒有退縮,他們在山道之中努力的攔截步步緊逼的川蜀軍,發出生命當中最后的怒吼。

  朱然回頭而望,發現他帶出來的千余人,如今估計已經不到兩百……

  將主!走啊!

  留在后面的朱氏部曲沒有猶豫,大吼著要讓朱然遠離危險,他們甚至有的人連武器都沒有拿,只是舉了兩個盾牌,轉身朝著步步緊逼的川蜀軍撞上去。

  在轉過山道的時候,朱然最后向后方看了一眼,只見那條山道上,川蜀軍已經如潮水般已將那留下來的十幾名朱氏部曲淹沒、吞噬。

  江東兵就不能翻山么?

  有的山可以翻,但是有些山還真翻不了。

  在嚴顏挑選好的戰場上,江東兵可以走的道路并不多,當得知江東兵徹底的進入了一個死胡同之后,嚴顏便是站起身來,讓護衛替他穿上甲胄。

  嚴將軍,這,這殺雞豈能用牛刀……吳班站在一旁,搓著手,多少有些扭捏的說道,要不……讓在下去就好了……

  嚴顏先是沉默著,讓兵卒護衛系好了甲胄上的絲絳,然后一手提著長刀,一手夾著兜鍪,這才對吳班笑著說道:吳校尉,這是諸葛從事親自囑咐于某……私下授受,有違軍令啊!吳校尉該不是想要害某性命?

  吳班臉色一僵,雙手連擺,這怎么說的?當然不是,絕對不是!

  嚴顏點著頭,笑著,火把光照之下,他的幾縷銀發在風中飄動,某也知道是吳校尉說笑……不過若是某戰而不敵,那自然需要吳校尉力挽狂瀾,救某于危難了……在此某先謝過了……

  吳班連忙拱手,嚴將軍言重,言重了!嚴將軍出馬,定然是手到擒來!

  嚴顏笑笑,沒再說什么,反手將兜鍪扣在了腦袋上,然后昂然而去。

  吳班直愣愣的看著,臉上的表情忽而扭曲,忽而懊惱,最終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變成了落寞。

  他其實當時確實有機會和朱然一戰的,如果當時陷阱多挖一點,樹木多砍幾棵,亦或是……

  只可惜吳班當時腦子一熱,沒考慮江東兵和朱然朱氏部曲之間其實也有差距的。

  現在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嚴顏最后來將這一次大功包圓了。

  太陽升起。

  有的人或許還能見到新的太陽,而有的人卻只能留在昨夜的黑暗之中。

  嚴顏手下的步兵,將盾牌的尖頭重重的頓入地中,眨眼之間就形成了一道盾墻。

  在山谷遠處,煙塵漸漸升起,各種雜亂的聲音依稀傳來。

  一整夜的時間,朱然等人東奔西走,從山左殺到山右,從山前逃到山后,看起來似乎是奔走了很長一段路,但是實際上卻僅僅只是一直繞著三四座的山峰在打轉。

  架槍!

  唰……

  長槍手紛紛提起手中旳長槍,斜指向前方。

  盾如墻、槍如林,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

  像是這樣的防線,遍布在這一片區域的所有路口,不論朱然往哪里走,都會一頭撞上,然后被壓迫得無處容身。

  嚴顏居中調度,在一些山頂上有旗幟招展,示意江東兵的方向。

  世人都說涼并之人雄偉健壯,川蜀之人多矮小瘦弱,所以選擇兵卒多用涼并之人,其實兵卒質量么,不能僅僅只是看個頭。因為南方山林眾多,個頭大的人確實是在很多地方會不如矮個子的人便利,可是在身體素質上,未必個頭大的就一定能贏過個頭小的。

  而是要看整體,就像是現在朱然身邊能活下來的,也大部分都是朱氏老兵,核心部曲了,而那些普通一些的江東兵,便是在不斷的廝殺和逃亡當中被淘汰了。

  看著這些江東殘軍,嚴顏手下的這些川蜀軍顯然都很是歡快。

  之前都是聽聞隴西川北又有什么戰事,然后多少兵卒獲得了賞金,有了多少軍勛田,然后又是得了什么封賞,而在中川東大部分的兵卒便是只能聽著流口水,而現在終于是輪到了他們……

  這是新的一天,風和日麗。

  也是他們將大勝的一天。

  朱然盯著眼前出現的川蜀陣列,眼中滿是怒火。

  他在出軍之前,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戰死,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被嚴顏戲耍得宛如一只被獵手盯上的獵物。

  朱然并不是沒在山林之中作戰的經驗,但是那是對付山越的。

  雖然說江東和川蜀,同樣都是屬于丘陵地貌,山林眾多,山地和平原,盆地交錯分布,山川水脈起伏不定,地貌相對復雜多變,但是江東江南一帶的丘陵山脈,大多數可以說是大別山的延伸,很多比較平緩,而川蜀地貌則是由地殼運動和冰川河流侵蝕作用形成的,谷深壁直。

  而且氣候也完全不同,江南屬于亞熱帶氣壓,常有季風,而川蜀則是相對較為封閉的氣候環境,濕度很大,導致霧氣極多,尤其是在山間經常有大霧……

  最為關鍵一點的是,在江東河流走向,大部分都是從西往東的,而川蜀之中有很多河流,則是南北走向的,朱然在沒有太陽的陰天,失去了向導之后,企圖以河流為導向逃離嚴顏的包圍網,結果自然是越走越錯。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山道只有一條,兩側都是陡峭的石壁。

  朱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殺出去!

  困獸尤斗。

  殺出去才能活命!

  江東兵嚎叫著,往前撲擊。

  朱然提刀,戰斗在戰線的最前面。

  他猛砍了數十刀,終于是將堵在路口的川蜀盾陣砍出了一條血路,但是他并沒有多少欣喜,只是覺從雙手到腿肚子都在打顫。

  他要沒力氣了。

  從昨夜一直殺到今天早上,中間只吃了一小塊的餅子。

  又累又困又餓又渴,恨不能直直栽倒下去。

  殺出去啊!

  朱然大吼著,激勵著身邊的護衛,也激勵著他自己,再一次向前邁步,再一次揮動戰刀。

  戰刀砍在了一名川蜀兵的身上,那川蜀兵怪叫一聲,以為自己會被朱然一刀砍死,眼一閉一睜,卻發現朱然的刀竟然只是卡在了甲胄縫隙上,沒能砍得進去!

  朱然與那川蜀兵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愣了愣。

  雙方幾乎是同時大吼起來。

  朱然拔刀再砍。

  川蜀兵也是連忙舉盾,一刀扎向了朱然。

  一旁的朱然護衛連忙上前補位,擋住了川蜀兵的戰刀,護住了朱然。

  朱然最終在護衛的協助下,砍死了那名川蜀兵。

  他雙手發僵,幾乎是握不住戰刀。

  精鋼打造的戰刀,如今刀身上也是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視線暗了些。

  倉促間,朱然抬頭看去,只見一片烏云飄過,擋住了陽光。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

  一直以來,他都是非常自信的人,可是現在,他陷入了自我的懷疑和否定當中。

  他之前在江東所有取得的成就,他所有的經驗,他的一身武藝,似乎在川蜀之中根本不算是什么。

  來戰啊!

  朱然大吼著,紅著眼,試圖借著大吼來壓抑著從心中涌動而起的那些負面的情緒……

  嚴顏站在半山,在灌木的遮掩之下,看著山谷下方交戰的場面,心中也是多有感慨。

  他重新出山之后,也曾和徐庶深談過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驃騎大將軍的政治策略和其他諸侯的不同,也是在那個時候確定了,能給大漢帶來新的變化,新的希望的,也只有斐潛。

  嚴顏明白,斐潛不需要殺戮,或者說,不只是要單純殺戮。

  殺戮可以帶來恐懼,但是帶來不了統治。

  徐庶貫徹了斐潛的觀念,諸葛亮同樣也在遵循著這樣的方式。

  如果只是要勝利,只是要殺戮,那么嚴顏當下一聲令下,早就可以將朱然亂箭射死,亦或是在某個地點直接用火燒死,用手雷炸死……

  可是諸葛亮希望朱然能活。

  活著,價值更大。

  因為朱然姓朱,朱治的朱。

  也是在明白了諸葛亮的叮囑的深意之后,嚴顏才明白了他之前他自己,以及之前在川蜀之中劉焉,劉璋等人和當下斐潛徐庶等人的最大區別。

  之前劉焉,劉璋,盯著都只有腳底下,只有川蜀這么一塊地方,而徐庶,諸葛亮,以及在他們兩個人后面的驃騎大將軍斐潛,看到的卻是整個的天下。

  在面對著這些江東兵卒的時候,依舊在看著未來,看著天下。

  都準備好了?

  嚴顏看著山下越來越近的朱然等人,問道。

  回稟將軍,都準備好了!

  嚴顏點了點頭,準備動手!

  銅哨聲在山谷之中響起。

  正在和江東軍搏殺在一處的川蜀兵,聽到了哨聲之后便是紛紛撤離。

  此消彼長之下,江東兵便是忍不住追砍著這些川蜀兵。

  朱然覺得不對勁,便是想要叫停。

  可是他的嗓子已經在勞累疲憊之下,嘶啞低暗,喊不大出來了。就在朱然拄著戰刀,揮動手臂,試圖讓他的手下冷靜下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天空似乎暗了一下……

  朱然愕然抬頭,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山道一側的山腰以及山頂上,有不少川蜀兵卒抖開了一張張的漁網,正在劈頭蓋臉的潑灑下來!

  散開!

  朱然大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朱然舉起戰刀,試圖撥打這些漁網,但是漁網是軟的,不管是戰刀還是長槍,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東西,都無法將漁網完全砍開,或是卸掉……

  漁網罩下,朱然以及其他的江東兵卒,紛紛都陷入了網內,手忙腳亂的在山道之中掙扎。

  于此同時,在山間又有短促的銅哨聲響起,從方才川蜀兵卒撤走的方向上,以及另外一個方向上,都開始有人提著繩索往前狂奔!

  朱然可以接受死亡,但是他不愿意接受一個被俘虜的下場。

  在萬念俱灰之下,朱然調轉了刀口,正要朝著自己咽喉割去的時候,卻有一只箭矢呼嘯飛來,鐺的一聲就撞在了朱然戰刀的屯口之上!

  朱然猝不及防,握不住刀,戰刀掉落,旋即他被一名嘴角笑得都快咧到后腦勺的川蜀兵卒,直接撲倒在地,兜頭兜臉的便是拿繩就捆!

  在摔倒下的哪個瞬間,朱然看見了那名山腰上舉弓射箭的那名老將……

  兜鍪之下,眉目如電,銀發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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