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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7章有上有下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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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珪來了?

  曹操皺著眉頭。

  崔琰能找到曹操這里,曹操并沒有覺得有什么詫異。

  這年頭,士族子弟的能量是不容小覷,更何況曹操走到哪里都是帶著一大幫子的兵卒護衛,想要完全沒有任何蹤跡也是不可能。

  單騎而來?

  曹操又是問道。

  手下稱是。

  曹操嗯了一聲,眼珠子轉悠了好幾下之后,便是吩咐一聲有請,旋即將自己的衣袍扯得松散了一些,裝作才剛睡醒還沒來得及完全正裝就出來的模樣,掛上了一臉的笑容,小步急驅,見到了崔琰身影之后便是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啊哈!冬日被暖,不知歲月!季珪前來,未能遠迎!哈哈哈……

  崔琰急急上前,口稱拜見。

  還沒等崔琰拜倒在地,便是被曹操伸手緊緊拉住,季珪不必大禮,你我之間雖說職位有差,然則情同手足一般,此地又非朝堂之所,何必以此虛禮相見?來來來,外界天寒,小帳鄙陋,猶可暖身也,請,請請!

  崔琰吸了一口氣。

  曹操這話說的真是……

  如此,請丞相恕在下無禮,恭敬不如從命就是。崔琰語調平穩的說道。

  曹操瞇著眼,眉毛動了動,哈哈笑著,然后邀請著崔琰到了帳篷之中,分賓主坐下。

  帳篷不大。

  嚴格說起來,這并不是丞相的中軍大帳,也不是軍中的那種可以用來容納幾十人議事,還可以擺放桌桉的那種大帳,而是隨行的一般小帳篷。

  帳篷由屏風分割成為內外兩個區域,屏風后面自然就是睡覺的地方,屏風外面則是擺放了桌桉,用來待客。

  不論是帳篷,還是屏風,亦或是待客的桌桉,都是極為普通的款式,和丞相的身份并不能算是相符,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的簡陋。

  崔琰目光一落,便是說道:鄉野俗傳,言丞相奢靡,所用之物,非金則銀,然今見之,皆為妄語也。主公居丞相之位,富貴無雙,然所用之物,皆如平常!夫可為天下清廉楷模是也!

  曹操哈哈哈的笑著,美食千萬,然食得幾何?房屋千幢,然居得幾所?睡榻之處,七尺足以,多之何用?

  丞相高風亮節,在下佩服之至。崔琰拱手一禮。

  兩個人似乎是在說著廢話,但是其實又不是廢話。

  曹操需要治吏,所以他能帶頭穿著貂皮大衣,腰間掛著價值千萬的玉佩,住著描金畫銀的帳篷么?

  顯然不能。

  曹操也是用這種方式來告戒包括崔琰在內的其他官吏,表示說人不能太貪婪云云。

  但同時,崔琰能說曹操你這樣太作了,你就別裝了,你以為你住這樣的帳篷,就能代表你在鄴城那邊修建的銅雀臺就是都用便宜貨色了?

  顯然也是不能。

  崔琰也只能自己也作起來,表示曹操是個清廉的好同志,好榜樣。

  于是就是大家呵呵,不說破的話,都是好朋友。

  話說回來,曹操能這么做,也是不易。

  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要爽一字,一輩子都行的人在漢代也不能算是少。

  聞主公治吏使廉,此乃利國之策也,琰雖不才,亦知盤于游田,書之所戒,魯隱觀魚,春秋譏之理也。若是只求盤游滋侈,則義聲所不聞,縱有熊羆壯士,亦墮吞噬之用,所以空擁百萬,亦無所容足是也。今邦國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主公親御戎馬,勤儉樸素,上下自是追從,崔琰緩緩的說道,今有猥襲小吏,不知忠義,忽馳妄險,罔顧社稷,上失天子之意,下害百姓之心,主公加以懲戒,乃為社稷所慮,為百姓所憂爾,實乃用心良苦。有主公如此,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曹操哈哈大笑,還是季珪懂我!

  兩人相視而笑了片刻,曹操卻說道: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可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冀州多賢才,季珪可有賢可舉之?

  崔琰點頭說道:主公既有所需,在下自無不從。只是這清廉之士,常隱于鄉野,不可強令其來,恐為事所反也,待琰親自上門相邀,再來向主公稟報也。

  曹操瞇著眼,捋著胡須,點著頭,如此,某便靜候季珪佳音就是!

  兩人笑談,氛圍極其融洽。

  冀,大也,四方之王,故曰中土。冀州者,天下之中州,自唐虞及夏殷皆都焉,則冀州是天子之常居。曹操緩緩的說道,季珪既為冀州之名士,生長于此,當饋鄉野,此等之地,土平兵強,英杰所利,冀之得失,關乎國之興亡。此乃南北之沖,戎馬之場,要害之重地也。又有亂則冀治,弱則冀強,荒則冀豐之意,天下之所冀,百姓之所冀。季珪可為然否?

  崔琰聽懂了曹操的意思,便是深深一拜。

  曹操微笑著,上前攙扶。

  兩人相視而笑。

  旋即不久,曹操傳丞相令,稱崔琰有伯夷之風,史魚之直,貪夫慕名而清,壯士尚稱而厲,斯可以率時者已,然后拜崔琰為丞相府東曹,即刻厥職。

  一般來說,像是后世什么神劇之中,酒樓什么的,一定是居家旅行必備的打臉之處。看著主角沒事干就上酒樓,然后必然會出現什么反派角色,甚至還有男扮女裝的大家閨秀,不是英雄救美,就是某些高論被什么雅間之內的高人大士聽聞,然后便是有人哭著喊著要拜倒在主角的胯下,從此風云際會,天下躁動。

  其實這是很不現實的……

  就算是在后世,就算是普通人可以隨意進出的酒樓,也必定有些地方是無法想去就去的,更不用說某些連名字都未必透露出來給普通人知曉的山莊會所了,更是沒有邀請函連門都不知道往那邊開。

  漢代也是如此。

  一般來說,文會什么的,都不會在酒樓舉辦,尤其是要商議一些什么事情的文會,更是希望能有一個比較安全的場所,又怎么可能會去人來人往不受控制的酒樓,然后隔墻有耳的就是讓旁人聽聞呢?

  所以即便是許縣之中酒樓酒肆很多,但是對于那些在潁川有些身份的人,要借文會議事,還是會選自家的莊園。

  畢竟若是稍微有些底蘊的家族,自家莊園之中,不管是陳設還是食物,都不會比外面的酒樓差到哪里去。

  正店酒樓,空間既不開闊,往來的人又亂紛紛的,服侍的姬女,切膾的女娘,也不如家中多少年調教出來的可意。更不必說多少珍稀食材,這些酒樓什么的未必能夠備齊的。

  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目的,亦或是不拘于參與的人是誰,才會選擇酒樓之所,避人耳目,亦或是接著人群掩護私下聚會。

  在許縣左近,潁川之中,這些潁川士族自然沒有必要做這種多余的動作,反正他們時不時都會舉行一些文會什么的,別管春秋冬夏,凡是有些名頭就可以辦。

  就像是這一次開在陳氏莊園之中的文會一樣。

  雖然說文會舉宴之處,是在莊園之中,天氣寒冷,但是四下里都張開了厚厚的帷幕,并且雖說在屋外不好設地龍熱炕,但是周邊大大小小的炭爐還有不限量供應更換的暖手香爐,卻可以使得在冬日的聚會宛如春天一般的溫暖。

  更不用說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小廝,更是眼力十足,不管是更換添加酒菜,亦或是照料添加銀炭,都是一個技術活。就拿炭火來說,若是不懂的,怕不是不僅點不著,還會生出不少煙火氣來,若是平常倒也罷了,如今要是熏了貴客,豈不是丟了主人的顏面?

  帷幕一般都是三面圍著,一面開口,開口的一面則是對著這后花園中的一處池塘,池塘雖不是很大,但是經過巧手匠人,極用心的裝點過,周邊的榭亭樹木,都是巧思獨具皆可為景。此刻天寒,水面略有霜封,雖說春意盎然固然為美,但秋冬雪掩霜遮,樹木屋檐也有一番清奇景致。

  帷幕既然開口,就難免有些風會進來,所以在宴席之中,在某些特別貴客身邊,還會多安排些侍女,專門用華麗的羽扇替貴客遮風。風向稍稍有點變化,這些使女就乖巧的將手中羽蓋轉一個角度,都不必人說話提醒的。羽蓋甚是沉重,兩個嬌怯怯的侍女卻從頭到尾只能是一直持著,還得臉上隨時帶著嬌俏溫婉的笑意,若是打什么哈欠流露出什么不耐,怕不是現場就被拖下去打死。

  加上席間那些難得的精致食材,那些金銀餐具,這一場所謂普通文會家宴,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整治出來!

  陳群在鄴城,陳氏家中當然也不可能說陳群在外,就斷了四下的交情往來。

  陳光坐在主位之中,作為陳群的叔父一輩,他自然承擔起了招呼賓客,聯系情感的責任。陳光雖說略顯得年邁,但是身軀依舊健碩挺拔,或許是因為飲酒身熱,便是只是裹了一身的輕裘而坐,舉杯向四下示意,居家陋席,粗茶澹酒,招待不周,還望諸君莫怪!

  席間人都臉上堆笑,一起舉杯。

  一聲飲勝之后,量淺的也喝了一大口才會放下杯子。

  自然有使女無聲過來,將殘酒取走傾了,新的酒爵奉上,然后又是將新溫好的酒水倒上。

  這冬日飲酒,自然是飲用溫熱的。若是席間諸人說話時間稍稍長了,忘記了飲酒,這些侍女就會悄然的將冷酒撤下,然后重新倒一杯溫酒上來,從始至終都保持讓貴客舉杯之際,手中之酒猶溫,適宜入口。

  世家氣象,真是不知道多少代才能堆得出來的!

  真要是一味簡樸清廉,又怎么能維持這般的顏面?!

  酒過三巡,眾人都是紛紛交口稱贊,表示今日宴會果然非凡,陳氏家族恭謙賢良……

  陳光雙目似閉非閉,微微捋著長髯,聽著周邊的奉承之言,既不首肯,也不反駁,等到了眾人稍微停歇了一下,才緩緩的說道:諸君之言,有些頗為過了些……這潁川之中,還是荀氏為首啊……陳氏上下,所長之處,不過就是「忠勤耿直」四字而已,其余么,也談不上什么……

  雖然說陳光表示自己陳氏不如荀氏,但是隱隱也是將陳氏放在荀氏第二的位置上。陳光說得理直氣壯,眾人也覺得是理所當然。

  潁川原本幾個家族,如今唯有荀氏,陳氏可謂說是興旺發達,其余的像是郭氏和辛氏什么的,都有些比不上荀氏和陳氏了。這陳氏說自己是潁川老二,還真沒有人和其爭。

  歡歌笑語之間,有仆從腳步匆匆而來,先是找到了管事,在管事耳邊嘰嘰咕咕了一陣,然后管事眼珠子轉悠了幾下,旋即沉默了一會兒,揮手趕走了仆從,然后左右看看,從一旁的侍女手中端起了一盤菜肴,親自送到了陳光桌桉上。

  陳光目光微動。

  這種事情,不需要管事來做的。

  陳光哈哈笑笑,若無其事的飲了一杯酒,這才起身,微微向兩側點頭,就像是喝多了要去更衣一般,緩緩的走到了一旁之后,才對著已經在邊上等候的管事說道:何事?

  管事靠近了陳光,又是一陣滴滴咕咕。

  隨著管事的敘述,陳光的眉毛越挑越高……

  陳光抓起一旁侍女手中的絲帕,擦了擦嘴上的油光,也借此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臉色,然后低聲吩咐道:去請荀郎君,辛郎君來……

  荀郎君,自然不是荀或。

  荀旉之子,荀長。

  辛郎君也是辛氏族中一人,名辛蔓。

  這兩個人就像是陳光一樣,未必是主事之人,但是多多少少可以在外界接觸,然后代表處理一些各自族內的事務。

  不多時,兩人都來了,見到了陳光的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陳光讓二人就坐,然后也沒有繞圈子,因為這個消息他們兩個人只要離開了陳氏莊園之后,想必也自然會收到,丞相……丞相頒布詔令,遷崔季珪為丞相府東曹!

  什么?!荀辛二人皆大驚失色。

  崔琰之前就是郡守,兩千石,如今遷丞相府東曹,俸祿甚至下降了,變成了千石,但是職位上面權柄卻是天差地別。原本崔琰的郡守只是兗州一個不正不偏的郡縣,不上不下,如同崔琰這個郡守一般的人,喚做使君的,少說也有十幾號人,而丞相府東曹,就這么一個!

  丞相府東曹,主二千石長吏遷除及軍吏!

  沒錯,現在雖說崔琰的俸祿下降了,卻成為了普通郡守的爹!

  這消息傳到了這里,三人自然是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奧妙。

  荀長喃喃說道:這……這怎么可能?

  荀長的年齡相對小一些,對于這個事情竟然還不相信。

  陳光看了荀長一眼,并沒有說一些什么,更沒有去和荀長解釋什么可能性。

  這事情反正不會作假,也沒有必要作假,既然有了直接的詔令,而不是通過許縣的尚書臺進行頒布,無形之中也是說明了一些問題。

  當然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丞相府內的事務,也沒有必要經過尚書臺。

  尚書臺雖然說是代天子管理行文,處理事務,是百官之樞紐,但是別忘了丞相一職,那是百官之首啊!

  所以,曹操沒經過尚書臺直接任命丞相府內的東曹,從規矩上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妥。

  但是從情感,或是從其他的角度來說,就很有問題了!

  冀州士子……辛蔓低聲說了半句,卻停頓了下來,然后目光和另外兩人一碰,都是心中勐跳臉色難看。

  院落之中,依舊有參與宴會的人的歡聲笑語依稀傳了過來,但是在后廳之中的三人,已經完全沒有了飲酒作樂的心思。

  他們三人,可以說是潁川士族的一個代表。

  他們,以及今日在陳氏莊園之中的所有潁川士族子弟,為什么能在曹操表示要簡樸,要勤儉,要杜絕鋪張浪費,要廉政清平的情況下,依舊還能有這么樣的排場,舉辦這么奢靡的宴會?

  是因為潁川的這些人有錢么?

  嗯,這么說倒也沒有錯。

  潁川的士族,確實是很有錢,但是這些錢是從何而來的?

  當然,包括陳光在內的大部分士族子弟,都不會認為這有什么問題,即便是曹操在處理了荀汪之后,依舊還是有不少的潁川子弟,覺得自己是有大功的,理應享受更好的待遇。

  因為曹操是潁川子弟扶起來的!

  當年老曹同學狼狽不堪的時候,是潁川的父老鄉親支援了粟粱,是潁川士子掏出了錢囊!

  當年老曹被打得連兗州老巢都不保的時候,是潁川士族子弟不離不棄,是潁川兵卒流血流汗重新打下了兗州!

  當年……

  都是潁川,都是潁川人的付出!

  而現在曹操竟然選擇了崔琰作為東曹!

  這是幾個意思?

  因為幾個大家族的人心思已經不在宴會上了,隨后宴會自然是不歡而散,可是宴會雖然才散去,喧囂并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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