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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2章 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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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詞,叫下沉市場。

  斐潛現在做得事情呢,就算是下沉市場的一部分,或者說,一個開端。

  在后世,有大航海時代。大航海時代掀開了殖民的新篇章,在一段時間之內,大量財富伴隨著一艘艘的船只,運往西大牙和葡大牙。

  沒錯,在大航海時代當中,最開始搞殖民掠奪的,是上下兩個大牙。

  可是因為上下兩個大牙吃相太難看了,所以很快就遭到了當地的反抗,而大航海的后期結果,大家都知道,上下兩個大牙被日不落打飛了,最后是日不落笑到了最后。

  原因或許很復雜,但是其中有一個因素很重要,就是日不落比起兩大牙來說,顯得更溫和一些。至少,吃相比兩大牙在表面上好一點,多少懂的漏些湯水出來,不至于要連吃飯的家伙都要連鍋端。

  掠奪固然會帶來“快錢”,但是想要長久,還是要“雙贏”。

  下沉市場不僅僅是“下沉”,還需要有“市場”。

  傲慢,則是原罪。

  帝國到了最后,往往都會進入傲慢期,但是一旦進入了傲慢期,基本上就離分崩衰敗不遠了。在歷史上這樣死在傲慢之下的帝國多了去了,舉不勝舉。

  斐潛想要破除這樣的傲慢,就必須讓更多的人知道世界究竟是怎樣的,而想要讓讓人睜開眼,就必須讓知識的面傳播得更開一些,就像是之前和鄭玄的爭論一樣,讓茶樹種遍大河南北。

  這就是下沉市場。不僅下沉,還培養市場。

  當然,有些土壤適宜茶樹種植,有些地方茶樹活不了。這是很正常的,但是很顯然的是,只要廣泛的種植下去,自然就有更多的茶樹出來,就像是后世不僅有普洱這樣的全發酵茶,還有半發酵的鐵觀音,還有沒有發酵的龍井等等……

  讓每個人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哪一款,不是很好么?難道要將天下的茶全數都壓成茶磚茶餅,才能算是茶?抑或是連茶都不要了,只要酒?

  曹操當年也是要下沉市場的。比如曹操也宣稱唯才是舉,完全摒棄了當時上層人士包裹在自己表面上的包裝,打破了原有劃分市場的界限,只不過很可惜的是,曹操只做了下沉的動作,并沒有去培養市場,所以最終只是沉了那么一小會兒,就又浮了起來。

  籠罩在長安上空的寒意,絲毫沒有阻擋人們議論這一次青龍寺大論贈書搖號的熱情,甚至有一些人來晚了,沒能領到號牌,便找人購買……

  冬天,基本上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士族子弟,都比較清閑了下來,有熱鬧可以湊,自然好過在家中看枯葉數螞蟻,于是乎,匯集青龍寺的,現在不光是士族子弟,還有很多的就近普通民眾。

  不過這些普通民眾大多數也不是空著手來的,比如會帶著些自己編制的竹簍啊,帶著自家蒸制的炊餅啊等等,然后在青龍寺外圍自然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集市。

  太興二年,十一月十一。

  一個值得后世很多人剁手的好日子。

  西漢之時,長安就是華夏最大的城市,軍民近三十萬,雖然比起后世來說,這個數字毫不起眼,但是要知道那個時候是在公元前。

  王莽之后,長安就一直沒有能夠恢復鼎盛,再加上董卓李郭,長安一度蕭瑟破敗,直至斐潛重新在關中恢復秩序。

  此時此刻,雖然不能說長安城已經更勝往昔,但是民舍萬家倒也不算是虛詞,沿著涇水渭水,綿延出去好幾里,而且隨著商業經濟的發展,長安城中人口越來越多,取代往日的雒陽成為漢代第一大城市,似乎也就是不遠的將來。

  當然,任何一個大城市的發展最終,都將成為一個畸形的怪物。很簡單,因為眾多的人口必然有大量的生活物資需求,而這些需求并非在這個城市附近就能完全自給自足的,必須要有大量的商人往來運輸,才有辦法保證大城市越來越高的生活需求。

  如今關中地區,比起華夏其他地域來說,自然是穩定了許多,物質條件也更好一些,而青龍寺大論,無疑就是補上了精神需求的這一塊木板,吸引了更多的關注流量。

  青龍寺左近,徐晃早早就讓兵卒沿著街道執勤,維護秩序,再加上不時有巡檢來回巡視,看見哪里鬧騰大了,便立刻上前呵斥訓止。路人也是知道厲害,所以縱然有些爭執什么的,也不敢將這些兵卒巡檢不當一回事。

  漢代的女眷基本上是沒有像后世封建王朝一樣嚴謹拋頭露面的,可是士族子弟畢竟還是覺得自己多少高人一等,和那些普通百姓在人群當中擠來擠去的不像個樣子,于是乎大多數有些身份的女眷,要么坐在華蓋車上,要么早早的圍了一塊高地,然后鋪上些皮裘坐墊,捂著銅暖手,大大方方的看著人群,時不時的還傳出類似銀鈴一般的歡笑,搖曳著就像是冬日里面逆季盛開的鮮花。

  之所以多了這么多的女眷,是因為今天有大漢第一女博士要前來宣講!

  不過么,在大漢第一女博士登臺宣講之前,也還有另外一件有看頭的事情,就是驃騎將軍要公開表彰教化使……

  青龍寺正殿廣場甬道上,張湜居于隊列之前,雖然說這些年風雨苦寒,也經歷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但是真站上了這一條甬道的時候,依舊免不了有些緊張和激動,長袖之下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在張湜身后,則是一整排的任期已滿的教化使,穿戴著統一的青衫,頭上只是帶著綸巾。大部分人都因為風吹日曬顯得有些滄桑,但是一個個腰桿卻挺得筆直,精氣神十足,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將會走上新的一個臺階,一個更高更大的臺階。

  在青龍寺正殿前,還有殿前廣場周邊,都矗立著驃騎將軍斐潛的近衛。

  這些在鐵血之中選拔起來的彪悍軍漢,自然就帶著一種沙場的肅殺之氣,就算是站著不動,也像是隨時準備廝殺一般,連帶著周邊的溫度也似乎更冷了三分。旗幡金鼓,還有大漢皇帝御賜的全副三司儀仗,更顯得威風凜凜,威武不凡。

  今日主持教化使授勛表彰的,并非是驃騎將軍斐潛。倒不是驃騎將軍斐潛不重視這些教化使,而是畢竟如今位高權重,也要適度放權,總不能讓人覺得驃騎將軍之下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只能被迫事事躬親。

  當然也不是小胖子黑鳳雛。龐統現在負責周邊警戒問題,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生怕哪里除了什么差池。

  這一次雖然說有些冒險,但是在整個長安城經過了篩選和清剿之后,已經比之前安全系數提升了許多,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如果這一次盛典舉辦成功了,也就意味著青龍寺大論徹底恢復正常,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了……

  主持儀式充當禮官的,是第一代的教化使,王凌王彥云。

  王凌從最開始二百石的教化書佐,到六百石的蒲子縣令,再到千石的太原主簿,可以說是教化使當中的杰出者,由他來主持自然使最恰當不過了。

  王凌站在正殿臺階之下,昂首挺胸,頭上一頂進賢冠,身穿錦袍,腰間懸掛著印綬,雖然說和周邊的驃騎近衛相比,沒有那么兇悍,但是多了幾分的儒雅和氣度。

  看著甬道上列隊等候的那些年輕教化使,王凌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年在羌人匈奴之處教授胡人兒童的時光……

  “王主簿,吉時已至。”一旁關注著刻漏的小吏輕聲提醒道。

  王凌從回憶當中恢復過來,點了點頭,然后上前走了兩步,然后雙手抓著袖子,高高舉起舞動了一圈,寬大的袖子在空中像是孔雀展開了尾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樂!起!”

  “咚!咚咚!”

  伴隨著鐘鼓樓上敲出來的節奏,大殿兩側的樂師紛紛奏響了樂曲,在鼓樂聲中,朱紅色的青龍寺大殿大門分左右打開,然后兩列身穿明光鎧的兵卒沿著大門兩邊魚貫而出,站在了大殿臺階兩側。

  隨后,一頂大漢特有的三色華蓋在大殿門口出現,而華蓋之下,則是頂盔貫甲的大漢驃騎將軍,斐潛。

  倘若現在有什么美顏啊,高光啊,斐潛現在身上臉上絕對就是加持了十二級的柔滑效果,閃耀著一股金錢的,呃,財富的味道,嗯,反正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

  精心打造的明光鎧上,不僅僅是反射著讓人不可直視的光華,甚至還有金絲銀線勾勒出來的精美花紋,再加上川中特貢血紅色為底,以五彩為修飾的錦緞披風,簡直渾身上下貼滿了金錢一樣,充滿了濃厚世俗的氣味……

  但是,這樣的世俗裝備,也正是大多數普通老百姓心中認可的,并且十分羨慕的,于是乎,在斐潛出現的哪一個瞬間,歡呼就綿延不絕,從最初的略顯的凌亂,直至最后的整齊劃一,聲震四野:“大漢驃騎萬勝!大漢萬勝!驃騎萬勝!”

  斐潛臉上帶著笑容,抬手示意,不過歡呼聲猶自未消,過得了許久之后,漸漸的才止歇下來。

  王凌站在臺階之下,在斐潛的示意之下,高聲大喝道:“宣!登!”

  隨著王凌一聲號令,站在甬道兩側的兵卒一齊將旌旗高舉,以張湜為首的教化使頓時在紛飛的彩色旌旗尾翼之下緩緩前行,而在這些人身后,則是百姓又一次爆發出來的歡呼之聲……

  張湜跟在引領侍從身后,抬頭挺胸而行,劇烈的心跳甚至讓張湜都有些感覺自己腳下并非是青石板,而是軟綿綿的毛氈毯子。

  甬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進了石牌坊便是一眼看見廣場盡頭之處的正殿。伴隨著中正平和的樂聲,張湜為首的一行教化使在廣場之上按照預先演練好的位置,站定,然后在一旁引領侍從的示意下,向前趨了半步,齊齊拜倒,口稱參見……

  斐潛微笑著,擺了擺手。王凌會意,轉過身來,對著身前的張湜等人,提氣大呼道:“將軍有令,諸位免禮!”

  張湜等人起身。

  張湜上前一步,雙手向前為禮,帶著一絲顫抖,高聲而道:“吾等奉將軍之令,教化胡人,歷經三年風霜,一日不曾懈怠!盡心授業解惑,一日不曾停歇!履冰雪,飲寒風,寄安危,貫浩然,道宏愿,明愚昧。以蕃,以數,以懋,以庸,使胡民知敬畏,曉德義,通事理,民心欣戴。三秋期滿,今返繳令!出塞五十有五,亡病者七,獸噬者五,兵害者四,余者皆于此!”

  斐潛點點頭,往前一步,站在臺階之上,環視一周。

  在廣場邊緣的那些人群當中,有年輕的,有年老的,有手持著書卷的讀書人,有頭頂著竹匾的小攤販……

  近處的人大體上都安靜了,但是遠處還有些喧囂,似乎還有些年輕人的嬉笑聲傳了過來……

  雖然有的人聽不懂張湜所言,不知道張湜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接下來的斐潛的舉動,卻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在這些教化使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擊鼓!教化使,點卯!”

  斐潛沉聲喝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短蹴鼓聲落,廣場四周的兵卒齊齊將手中的旗桿或是長槍在地上頓了三下,然后齊聲大喝了一聲,讓在周邊看熱鬧的民眾嚇了一跳,離得近的甚至被凌冽的殺氣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四周原本略有些喧囂的聲音漸漸的沉寂下來,斐潛只聽到頭頂的華蓋在風中舒展著幡條的輕微噼啪聲。

  王凌展開了名冊,高聲點卯:

  “張湜,張若水!”

  “屬下在!”

  “陳嵐,陳子清!”

  “屬下在!”

  隨著一個個點卯的進行,當點到了第一個故去的人名的時候,包括張湜在內所有人的應答,才讓周邊的百姓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整體應答,一十六次的替一個個故去的教化使點卯,周邊百姓這才真的有些體會到,原來這些教化使竟然也如同戰場之上的兵卒一樣,經歷了這么多的風險和苦難,才開始有些體會感觸,而不是僅僅停留在看熱鬧上。

  王凌合上了名冊,轉身拱手交于斐潛手中:“教化使五十五!人存者,立于此地!亡故者,魂至此處!請將軍閱!”

  斐潛點頭,緩緩的接過名冊……

  “德,須有報!古人之甚重!功,須有賞!當國之所先!諸位受苦寒,任重責,盡心力,行教化,性資端雅,于昭大猷!功于社稷!”斐潛沉聲喝道,“亡者,列英魂!選吉日,奉于平陽英魂祠中,享千古香火!存者,延其志!砥礪前行,養浩然氣,行天地間!”

  “諸位,且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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