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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0章 是不是冤枉就要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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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一陣寒風,吹來無盡的烏云,寒冷再一次籠罩在了長安城上,在天明不久,便陸陸續續的開始飄落雪花,一兩個時辰之后,已經將長安城頭染上了一層白色。

  寒冷的冬天,對于習慣了幾百年溫暖的大漢子民來說,不是什么好日子。因為是初雪,所以雖然是下雪,但還沒有達到阻止人們出行的程度,只不過因為昨日的一陣腥風血雨,導致了長安城內現在的人心還有些不太穩定,就像是漫天飄飛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落到實地。

  幸運的是,因為斐潛的反制速度很快,所以整個長安城并沒有受到較大的破壞,在兵卒開始執勤警戒的街頭,人們也漸漸的從家中像是土撥鼠一樣的伸出了腦袋來,在查看到似乎安全之后,便試探著走上了街頭,眼珠子還略帶著一些惶恐,似乎準備隨時縮回窩中去一樣。

  整個長安城已經進入了暫時的軍事管制,城中兵甲全副武裝的緩緩而行,并沒有因為某些人的目光而停留。沉穩的兵卒也讓這些試探著離開自家小窩的百姓,多少心中有些安慰……

  對于這些百姓而言,太過于遙遠的政治圈子的變動,還不如自家米缸的變動來得更有直觀的感受。雖然這些人占據了人口的絕大多數,但是因為自身的視角原因,他們所能看見的地方,遠遠比想像當中還要更小。

  雪花飄揚而下。

  街道上的血跡很快被雪花掩蓋起來,然后又被行走搬運的勞役和兵卒踩踏得泥濘一片,就像是紫黑色的面糊被潑在了地面上,縱然想要清掃,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普通人雖然依舊帶著恐懼,但是又不得不出門采買,因為在沒有天氣預報的漢代,誰也不清楚下雪會下多久,或許只有一天半天,或許就要下個三四天,甚至七八天十來天的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說沒有在雪小的時候就采買回家一些儲備物資,那么等到真正積雪封門的時候再想著采買,就是個大問題了。

  除了生活必需之外,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為了盡快將自己手頭上的錢換成物資而出門的……

  長安之前經離過戰亂,所以百姓或多或少都有些記憶,昨日突如其來的一場大亂,導致很多百姓下意識的以為大亂又要來臨了,再加上下雪,頓時讓這些百姓覺得不管如何都要將手中的錢幣換成物品才好,以免萬一出現了當年的貶值情況。

  歸根結底,老百姓出現搶購行為,不是這些老百姓愚蠢,而是這些百姓在害怕,他們沒有安全感……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士族子弟一樣,可以一天換三四套衣服,有足夠的御寒衣物,很多窮苦的百姓,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面,只能裹著填塞茅草的破爛被子苦熬。對于大多數的民眾而言,只有到手的物資,才能稍微平復他們緊張的神經。

  幸好,為了穩定民心,斐潛下令讓米鋪雜貨鋪等正常營業,并且還補貼了一部分的價格,使得在慌亂之后,整體的物價并沒有嘩啦一下子漲得離譜,多少也算是讓這些心驚膽戰離開了洞穴的“土撥鼠”們,心中少許有些安慰。

  再加上街道之中來回巡邏的兵甲,百姓采購的秩序倒也井然。

  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長安城以及周邊陵邑的百姓這種突如其來消費行為,也刺激了貨幣的流動,而每一個商品的交換,都意味著斐潛可以從中獲取一部分的收入,因此也不好評價這樣的行為,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有富人的擔憂。

  對于士族子弟來說自然是不用考慮太多的吃喝問題,如果說一個世家士族子弟,竟然還要為下一頓的吃喝發愁,那么就已經是意味著他們已經跌出了上層圈子了。

  對于士族子弟而言,驃騎將軍斐潛下一步的舉動,才是這些人關心的重點。盯著政治上層的動向,才能保證士族子弟能搶到第一口的肉,喝第一口的湯。

  韋端寧可坐在火盆旁,然后伸著手在火盆上方汲取著炭火的熱量,都不愿意離開庭院當中的小亭去廳堂之內,倒不是因為韋端有什么怪癖,而是因為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才不用擔心隔墻有耳。

  韋端一夜沒睡好,在床榻上輾轉了大半夜,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爬了起來,裹上了厚厚的大氅到了庭院之中,讓人擺上了火盆,溫了一些酒水,一邊慢慢的喝著,一邊思索。

  這一個小亭位于庭院西側,周圍只有些樹木,并沒有挖池塘,所以四周還算是視野開闊。雖然現在正在下雪,不過下雪的時候并不是很冷,更冷的應該是在化雪之時,所以韋端坐在亭中,雖然四面漏風,不過有一盆火炭,也并非是難挨。

  說起來,對于韋端,他也有幾次試圖向上攀爬,想要坐到更好更大的桌案邊,但是基本上沒等他坐下,就被一腳給踹了下來,沒有被驃騎將軍收拾一頓,并不是驃騎將軍沒關注到,而是因為韋端的所作行為,只是“一般性”的政治傾軋手段。

  指桑罵槐,栽贓陷害,含沙射影,表里不一等等,在普通人心中屬于相當惡劣的行徑,但是在政治圈子里,都是相當常見的手段,如果連這種手段都無法應付,也自然談不上什么在政治圈子里面混下去的本事。

  低估了斐潛對于龐統的寵愛程度啊……

  嚴格說起來,龐統失察的罪名也是實際存在的,韋端只不過是借力打力,然后企圖一腳將龐統從蘿卜坑里面踹出來,自己蹲進去而已。反過來說,也是因為龐統年齡還小一些,不夠沉穩,如果說本身沒有什么破綻,韋端也不見得敢動這種心思。

  不過,失敗了就是失敗了,韋端原本以為自己可能要沉淪很長一段時間,畢竟這也是他為了和龐統掰手腕所應該付出的代價。

  而后韋端之所以稱病在家,就是以這種行動來告示他人,他韋端認輸投降,像是犬科動物一樣,以倒在地上四腳朝天露出肚皮來表示大佬請隨意……

  效果么,自然也是不錯。驃騎將軍下令,讓他調離了原本的火坑,換了一個督運曹的閑散職位。雖然韋端親自去將軍府衙拜謝的時候,并沒有得到斐潛的接見,只是帶出了一句“好生做事”的四個字,但是也意味著這一段時間吃的苦頭暫時告一個段落,下階段就需要“好生做事”了,不管什么旁人如何,至少要讓驃騎將軍斐潛滿意才行。

  不是“既往不咎”,而是“好生做事”,多少就有些戴罪立功的意思。

  而這個“功”,究竟要從何處而來?

  這是一個問題。

  韋康匆匆從外走了進來,一眼看見韋端坐在庭院之中,便走出了回廊,來到亭子之前,拱手說道:“拜見父親大人……”

  “進來,坐。”韋端雖然心中略有些焦慮,但是依舊先讓韋康坐下,然后才問道,“去過薛家了?”

  韋康點頭說道:“去過了……東西也帶過去了……”

  韋端點了點頭。既然有了驃騎將軍的四個字,韋端也就不怎么避諱和薛蘭之間的聯系了,另外一個方面也是給其他人一個交待,表示為自己犧牲的人,韋氏也不會丟下不管。冬日難熬,有了韋氏的物資,薛家多少挨過去應該也不是什么問題。

  士族么,大體上都是如此。相互之間利用,制約,傾軋,但是也有扶持,復雜得很,就像是薛家和韋氏。薛家因為跟著韋端,而有了牢獄之災,但是反過來薛家也因為韋端而能夠在家中支柱缺失的情況下,依舊衣食無憂平穩生活,這究竟要算是恩,還算是仇?

  問了薛家的事情之后,韋端示意韋康喝一碗溫酒暖身,然后才繼續問道:“城中如何?”

  “回稟父親大人,已出告示安民……”韋康將他看到的說了出來,“告示所言,查有渭南魯大勾結匪賊作亂,禍害百姓,現已抓捕入獄……另有李通李文達受人指使,然感驃騎功于社稷,仁愛百姓,忠義信勇,故不愿行此逆天違德之事……”

  “哦?”韋端捋了一下胡須,沉吟片刻,沒有說話。

  韋康靜靜的等待著,聽著雪花一點點的落在亭子的瓦片上,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響。

  “渭南魯大……”韋端忽然笑了出來,說道,“康兒也見過這個人罷?”

  韋康點頭說道:“見過。”

  “如何?”韋端看著雪花漸漸的在枝葉上積累下來,就像是在樹干的枯枝上穿上了一半的白袍,卻裸露著另外的一半,就像是潔白和污濁在樹干之上美妙的融合在了一處。

  “……”韋康抬眼看了韋端一下,然后垂下了眼皮,低聲說道,“渭南魯大,沒有那個膽子……”

  什么能量的人,做什么能量的事情,魯大出身就是一個浪蕩子,縱然現在有了擊劍館,也不過是一個有一點身家的浪蕩子而已,若說他膽敢勾結外賊,作亂長安,先不說有沒有這樣的膽量,就說是背后的動機,也是絲毫找不出來。

  “所以……”韋端笑了笑,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魯大是被冤枉的……”

  韋康的眉毛跳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韋端叫喚了一聲:“父親大人之意……”

  韋端瞄見了韋康的臉色,哈哈笑了笑,然后低聲說道:“怎么?你以為我要替魯大鳴冤?啊,哈哈……一螻蟻爾,冤枉了就冤枉了,何足道哉?”

  冤枉么,自然就像是大寶一樣,天天都有,毫不新鮮。無辜的人天天也都有,就像是當下的天氣一樣,白雪繽紛而下,誰知道在一片潔白之下,是瓦片,是樹枝,還是血跡,抑或是垃圾堆?

  想要成為不被冤枉的,成為不能隨意無辜的,便只有不斷的增加自身的分量,直至所有人都不敢隨意對待,只是一味用哭泣來表示自己的委屈,是空白且乏力的。

  “康兒,這個事情,首先要考慮的不是魯大冤枉不冤枉,而是……”韋端朝著驃騎將軍府的方向微微指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個……”韋康微微有些發愣。

  韋端看了韋康一眼,并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垂下了眼瞼自顧自端起了酒碗,啜飲起來。韋康韋誕都算是韋端的老來得子,所以也比較看重。

  韋康外表不錯,人高馬大,身材魁梧,但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為如此,韋康的腦袋么,多少有些偏向于簡單化……

  過了片刻,韋端轉頭看向了韋康,“康兒,想到了什么?”

  “這個……”韋康遲疑了一下。如果自己說什么都沒有想,父親八成會生氣,但是自己確實是什么都沒有想到,怎么辦?

  知子莫若父。

  韋端看著韋康有些茫然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氣,“康兒啊,父親也是會老的……這家業,到時候要傳到你手上的……你這樣……嗨……”

  “父親大人……”韋康連忙拜倒,以頭叩地,“孩兒……孩兒不孝……”

  “咳……起來罷……”韋端站起來,扶起了韋康,示意他坐下,“要你一下子都想通透,也不可能……不過也不能因此就什么都不想……我問你,既然你知道魯大是冤枉的……那么驃騎知不知道魯大是冤枉的?”

  “應該……是知道吧?”韋康微微有些遲疑的說道。

  韋端點頭,“既然如此,為何驃騎依舊如此說法?”

  “這個……”韋康又卡殼了。

  韋端搖了搖頭,然后站了起來,說道:“此便是你今日功課……什么時候想出來了,便什么時候來尋某……”

  “啊?這……父親大人要去哪里?”面對于功課和作業,大部分的小孩都有些慌亂,韋康也是如此,下意識的就追問著,企圖獲取一些額外的提示什么的。

  韋端仰著頭,背著手向前而行:“既然驃騎點了火,某自然要去添一些干柴木炭!瑞雪兆豐年!這雪,下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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