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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四章 改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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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稅收這一塊,實際上是相當有意思的一門學問,而這一門學問,在當下整個的漢代所有高級知識分子當中,斐潛那些三腳貓的經濟知識,卻有著超出這個世界的領先性質。*隨*夢*小*說w.suimeng.lā

  漢代末期,也就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為什么農戶會越來越活不下去,土地會越來越集中在士族豪右的手中,其中的一個重要的推手,就是朝廷征收的所有屬于人頭方面的稅收。

  土地稅太少,人頭稅太高,導致整個社會的稅收結構極度不合理。漢代不僅僅是口賦,還有攤派到每個人身上的這些徭役,導致普通農戶的負擔日益增加,最終被壓垮。

  而這些東西,在大廳之內的諸位,所能了解掌握的,其實都不多。

  賈詡看著斐潛,縱然是一項平穩的他,也是很驚訝,除了張遼、黃旭等偏向于武將類別的人,賈詡和其他人比較起來,實際上屬于對普通百姓的生活更加有切身感受的一部分人,甚至比棗祗還要更加的基層一些……

  賈詡雖然說是賈誼之后,但是遷往西涼也就等于是敗家了。就像是后世里面但凡有京都的戶口,估計沒有多少人會自發自愿的主動將戶口遷移到西域去吧?正是如此,賈詡也很深知這一塊人口的稅收,對于中等或是貧困的家庭而言,是一個多么沉重的負擔,聽聞斐潛有欲取消關于人頭的稅收的想法之后,便是最先反應過來,也是最為驚訝,甚至還有一些不知道從何而生的敬佩感。

  這個斐潛,還真是膽大啊……

  不過賈詡畢竟還是初來乍到,因此在最初的幾秒之后,便漸漸的收了驚訝的表情,重新恢復了一副淡然的模樣,只是低下頭之后在細長的眼睛當中不斷轉動的眼珠子,多少泄露出其內心當中并不平靜的心情。

  杜遠有些遲疑的重復了一下說道:“君侯此言……從今之后,只收田稅,不收丁稅?”

  斐潛再次點點頭。

  “……這個,恐怕有些難啊……”杜遠下意識的喃喃說了一句,看到斐潛的目光投射而來,連忙解釋道,“……夫稅也,予則喜,奪則怒,此乃民性,眾皆如此……雖說除丁稅,百姓固喜之,然開支用度又從何而出?”

  斐潛點點頭,表示有聽到杜遠的意見,然后又轉頭看向其他的人,說道:“各位不必顧慮,盡可暢所欲言。”

  荀諶在一旁拱拱手說道:“相地而衰征,地均以實數,此乃管子云焉,善之善也……然以地求征,上下有別,邊、角、薄、瘠,各有偏差,難以品定,若蠹吏從中漁利,一則難以察覺,二則禍國殃民,終究善政反成惡策也,望君侯三思。”

  令狐邵點點頭,贊同荀諶的說法,也是出言稱是。

  棗祗倒是很希望能夠見面百姓的稅收的,不過聽了眾人的說法,不由得皺起眉頭,琢磨了一會兒之后,發現自己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是默默的抬頭看向了斐潛。

  斐潛又等了一會兒,看到大家議論的都差不多了,所說的也都說了,便笑了笑,心中多少還是有一些意外。

  看起來漢代的這些士族,還沒有貪婪頑固到完全不可救藥的地步啊……

  斐潛一直以為,或許會有人提出,什么祖宗之法不可變,一法可法萬世之類的純粹理論上的東西,完全不談具體的事務,但是現在看來,至少廳堂之內這些人,并不是這樣,不論是杜遠還是荀諶,都是以很實際的問題出發,而不是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斐潛沉聲,繼續說道:“稅,禾兌之,斂谷以足食,賦,貝武之,聚財以足兵,此乃稅賦本意,然先秦之后,便多有弊,何也?”

  人頭稅這個玩意,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有了,到了秦朝的時候成為了一種慣例,保存了下來,并且一直沿用至今,甚至在歷史上一直會持續下去,直到明清時期才有所變動。

  這樣一個稅種,為何能夠一直得以延續,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計算稅收簡便易行,只要任何一個統治階級控制了戶籍,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按照戶籍收取人口稅,不管是從計算方式,甚至是征收渠道上,都很簡單,而成為流民或是亡戶,對于普通民眾來說,代價是十分高昂的,不到萬不得已,普通百姓是不會做這樣的舉動,因此人口稅便成為了歷朝歷代的一個重要的斂財手段。

  華夏統治階級對于民眾的剝削,或者說普通百姓的對于這些制度的忍耐程度,基本上來說都是很高的,就像是后世一再調高對于通脹的寬容度,然而對于普通民眾在銀行的存款利率卻遲遲并不隨著通脹進行調整,或者遠低于通脹的程度,從某個方面來說,這種負利率運作就是額外的一種全民的隱形性質的人頭稅。

  為何現代社會大都取消了明面上的人頭稅,因為這種稅收雖然效率高,但是最不公平。從經濟學上來說,人頭稅的征收,只能使貧富差距加大。

  但是其實不僅僅是在漢代,甚至一直到后世的現代社會,關于稅收方面,也就是從明面上的不公平,轉換成為了隱形的不公平罷了,從明面上的口賦,變成了其他名目的稅收,比如個人的……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商品課稅一般采用比例稅率,直觀地看,對一般消費品課稅,消費數量大者稅負亦大,消費數量少者稅負亦少,這似乎符合公平課稅的原則。

  但是,進一步分析,個人消費品的數量多寡與個人收入并不是成比例的。個人收入高于他人數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個人,其消費品支出絕不可能比他人多數倍、數十倍、數百倍。

  在這種邊際消費傾向遞減的情況下,商品課稅就具有累退性,收入愈少,消費性開支占其收入的比重愈大,稅負就相對愈重,導致事實上的稅負不公。

  其次,對全部消費品都課稅時,由于需求彈性大小不同,課稅所引起的提價速度也不同,往往是生活必需品最快,日用品次之,奢侈品最慢。因此,商品課稅的稅負將更多地落在廣大低收入者的身上。

  再次,任何國家的富有階級和階層的人數總是少數,相對貧窮的階級和階層總是多數。就總體而言,商品課稅的稅負必然主要由居多數的相對貧窮的階級和階層負擔。

  規則,永遠是制定者得利。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只不過剝削狠的,很快就會被推翻,而懂得小刀子凌遲的,自然會存活的長久一些,而現在,斐潛就只能是做到將原本的大刀子,盡可能的換成是小刀子……

  “欲改前弊,如今則須……”斐潛停頓了一下,然后說道,“攤丁入畝,胡漢分稅,重立算緡。”

  斐潛說完這十二個字,然后不免的心中默念一下,后世的某個人的棺材板可不要掀起來,不過么,按照現在的時間線,這個應該算是后人才是,還不知道存在于何處呢,反正,有點亂……

  廳堂之內,眾人聽了這十二個字之后,也有些亂。

  對于漢代的這些人來說,這個絕對是火熱出爐,無比的新鮮概念。

  “攤丁入畝,胡漢分稅,重立算緡?”棗祗偏著頭,喃喃的念叨著。

  杜遠則是在一旁羅有所思的扒拉著手指頭,似乎是在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這個稅率會有什么影響,又或是要怎樣制定才會比較的合適……

  衛留則是看了看斐潛,然后下意識的往廳堂之外的南面天空望了一眼,轉動著眼珠子,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

  荀諶則是捻著胡須,微微偏著頭,眼中閃爍不定。

  賈詡從斐潛說出“攤丁入畝,胡漢分稅,重立算緡”之后,便一改之前木然的模樣,目光炯炯的看著斐潛,似乎是期待著斐潛能夠繼續說出一些什么來。

  斐潛朗聲說道:“上古之國,城不過十數,土不過百里,車不過千乘,口不過萬余,如今大漢,疆土百倍,人口萬倍,時過境遷,豈能一成不變?更何況,此時賦稅之制,已是不可不改!”

  “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于古……”斐潛繼續緩緩地說道,“此言諸位應知矣……”

  在座的基本上都有讀過一些書籍,所以對于這一段話也并不陌生,就連張遼也多少知道一些,看見一旁的黃成表現的有些茫然,便靠近一些低聲解釋了一下。

  “漢初,輕田賦,乃鼓勵農桑也,此乃上善之舉……”斐潛環視眾人,繼續說著,“然如今天下,田賦依舊,并無加賦,而流民甚眾,無心禾莊,何也?此乃田賦之過乎?先秦兵甲皆盛,律法具嚴,然何以頹?”

  這些問題一出,眾人都是默默的思索著。

  “勞役傷民!故而需攤丁入畝,以田賦取代徭役!勞役之事,有流民可使,有叛胡可驅,何必強迫自家百姓?”

  斐潛斬釘截鐵的下了第一個結論。

  也只能是下這個結論,總不能說是士族的土地吞并導致的,然后矛頭直指士族,要求士族將幾百年積攢下來的家底無償捐獻出來,為廣大的勞苦大眾謀福利?

  所以,這是一個不管是上層,還是中層,亦或是下層都可以接受的一個結論。

  “其二,吾等之地,羌胡雜居,或叛或降,反復不定,乃吾等卒不強,士不勇乎?”斐潛繼續加強語氣說道,“此乃胡漢賦稅不分而致!胡人追逐水草,居無所定,然吾等不思變通,使其同納田賦更徭,甚有倍之,焉得不反?故而需胡漢兩分,漢人繳納田賦,胡人繳納畜稅,以部落為計,二十取一,廿下者可免。”

  聽到此處,賈詡緩緩的閉上雙眼,然后微微嘆息一聲,又重新睜開雙眼,鄭重的朝著斐潛拱手說道:“君侯真知灼見,可惜君侯不能早登朝堂……若得此舉,羌胡何叛耶?若推而廣之,雍并二州,便落君侯之手矣!”

  賈詡久居西涼,在這個方面的見到羌胡的事情,確實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要多,自然也是知道很多時候并非羌胡天性就喜歡反叛,而是有時候確實難以忍受漢人官吏的欺壓。

  讓一個胡人去繳納糧草莊稼是如何痛苦繁瑣的一件事情,就拿芻稾稅來說,要先將牛羊皮等一切可以貿易的去換取錢幣,然后再用錢幣去買芻稾再去繳納稅,這樣一來,相差何止一點半點……

  賈詡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都不由得了熱切了起來,相互交換著眼神,越是琢磨斐潛的話語,便越是覺得有些道理。

  “其三,有田必有戶,有戶必有田。有戶無田者,遷戶至田處;有田無戶者,即沒為公田。無故亡田者,輕者充軍,重者徭役。再立軍爵,庶人半頃,公士一頃,上造頃半,依據爵位,各有授田,授田賦半,民田倍之,若爵輕田重,致田倍于爵者,則賦稅再倍之,以此類推。免車船等算緡,另設商戶,三代以內,不得為官,其下田畝,皆倍稅之。增交割稅,得幣者付其稅,與胡相同,二十取一。”

  最后,斐潛才拋出了最為重要的殺手锏。

  階梯式的田地稅收制度。

  授田,也就是軍功田,可以享受最低等的稅收,普通民田,則是需要繳納正常賦稅和田租,如果名下的田地超過了自己的軍功爵位一倍,那就需要繳納加倍的賦稅,以此類推上不封頂……..

  只要這一條正式頒布,也就提高了土地兼并的成本。想要買賣田地,可以,不攔著,但是從授田變成民田,賦稅就變化了,如果說民田達到了一定規模,那么賦稅又再次的會提升,這樣一來,買賣田地的產生的利潤效應就會遞減,從而讓土地不至于過度集中到某一個人,或者是某一個家族的手中。

  衛留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遲疑的說道:“……這個,君侯,若是家中無爵,豈非重稅?”

  “然也!爵田可蔭三代,若是三代之后仍無新功,便轉民田……”斐潛掃了一眼衛留,將聲音提高了些,“諸位!麒麟閣上音尤在,云臺諸將氣長存!漢兒自當提七尺,無功何言蔭子孫!”

  張遼聞言猛然一擊掌,朗聲說道:“君侯此言大善!”

  黃成也是連連點頭,說道:“此乃天地正理也!”

  就連一旁的棗祗、令狐邵等人也是紛紛表示贊同。

  漢代此時大部分的士族子弟,依舊還是傾向于開拓進取的,并沒有像宋朝之后那樣的死氣沉沉,因此斐潛的話語也激發起在座眾人的豪情,一時間都紛紛點頭贊嘆,覺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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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乃吉時也,此亦兇時也。此間蒙昧之,此間智慧之。此亦可光明,此亦可閽黯。此或篤信之,此或大惑之。此有多麗之陽春,亦有絕念之窮冬……”斐潛朗聲說道,然后環視眾人一圈,“……愿與諸位共勉……”

  廳堂之內的眾人,相互之間看了看,然后不約而同的拱手向著斐潛齊聲道:“唯!愿與君侯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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