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天峰,花園當中。
周太清站立一株花樹面前,峰頂連天,山莊內卻沒有罡風,只有習習微風拂臉,吹散幾朵花瓣。
一朵,落在了周太清的肩膀上。
他也不去拭掃,仍舊站在那里,目光之中閃爍沉思之色。
玄道宗,李天罡。
究竟此人與當年的家族大難有何關系?
他能夠感受到小弟對于此人的感情。
也就在周太清沉思這些事情的時候。
忽然,院中上空一件物事呼嘯而來,竟然穿破了山莊外圍的防御陣法。
周太清微微抬眉,伸出雙指輕輕一夾,那物事便穩穩的落在手中,仿佛本身就是往他雙指之間送的。
這是一張樹葉。
樹葉枯黃。
然而,上面卻有五個字:
李天罡拜見。
周太清神色一動,眼中精芒一閃。
“李天罡!!”
自己和小乙才剛將懷疑放在了他的身上,此人就這么巧合的來了。
他,就在山莊之外。
山莊外。
一襲灰袍的李天罡身形有些佝僂,面容也有些灰敗,時不時的咳嗽一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得了重病的老者。
就在這時,李天罡神色一動,面前多了一個人。
周太清。
他抬起頭來,看著周太清,目光之中閃爍笑意,道:“果然不愧是兄弟,你二人面容極其肖似。”
說完這句話,他又看著周太清,略微帶著審視,然后贊道:“更不愧是承背天命之人。”
周太清盯著他看了一會,隨后,目光一閃,道:“閣下就是小乙的師父。”
李天罡微微一笑道:“老夫便是乙兒的師父。”
周太清面容漸漸平靜,聽不出語氣起伏,“閣下來的正好,周某兄弟二人,正好有事情詢問。”
此刻的周太清雖然面色不見變化,卻是身上一股強大偉岸的氣勢悄然升起,緊緊鎖定李天罡。
李天罡卻好似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咳嗽幾聲后,淡淡回答道:“老夫也正是為此而來。”
聽到此話,周太清漠然看著他,道:“所以,你是承認了,八年前我周家之難,與你有極大關系。”
李天罡淡淡的道:“我既然已經來了,便不會再隱瞞什么,當初我帶走乙兒的時候,也是沒有想到,你能成長至如斯地步,若是早料到你是這種人杰,我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
“若是沒有我,乙兒在你的庇護下,應當也能順利成長到他的體質完全覺醒,現在看來,我這著棋,算是棋差一招,將自己也牽扯了進來。”
周太清聽著李天罡的話,目光一閃,“你說小乙的體質,完全覺醒,什么意思?”
周太清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內心真是感到莫名了。
小弟還有其他體質,他竟都沒看出來。
李天罡淡笑著掃了周太清一眼,“你這八年來的成長速度,讓元洲大陸都感到震撼,被譽為三千年一出的人杰,但和我乙兒相比,卻還是差得遠。”
“若非他生下來體質閉鎖,我必須讓他八年打磨,停留在形藏境,只為等待一個機會,否則,十八年的時間,他早該站上此界之巔了。”
“就算你這三千年人杰,在真正的乙兒面前,也是不足一哂的。”
說到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過,從這幾日的聽聞看來,雖然老夫也不知為何,但乙兒應當是機緣巧合覺醒了一部分體質,才有了這幾件大放光彩的事件。”
八年來,他只讓周乙打磨身體,可謂是讓周乙八年來原地踏步。
周太清聽著李天罡的說法,也是有些愣住了,按照此人的說法,若是小乙早年就覺醒某種體質,竟然早就站上此界之巔了。
而因為他最近才機緣巧合覺醒了一部分,所以,才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擁有可斬殺重傷厲天藍的實力。
周太清有些恍惚的說道:“你的意思也就是說,小乙被你收養了八年,一直都是形藏,而今,他擁有了此等戰力,竟然只是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的事情。”
從此人口中說出的小乙之隱藏體質,竟然如此逆天嗎?
此刻,就算溫潤素雅如周太清,也亦感心情不能平靜。
這個時候,李天罡微微一笑,道:“現在乙兒應當已經覺醒部分能力,只等那個機會來臨,屆時,完整覺醒體質的他,超過你,用不了三年!”
周太清聽到李天罡說出小弟到時超過自己不需三年時并沒有什么意外反應,他只是緊緊地盯著李天罡:
“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會對小乙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
李天罡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摩訶境界的老者,況且,身體之內還受到嚴重創傷。
他進入不死大境都看不出來小弟的體質有何特殊。
此人一介摩訶傷者,居然會對小乙的體質了解的這么清楚。
李天罡聞言,淡淡笑了:“我是何人,我自己也忘了。”
“你問我為何對乙兒了解的如此清楚。”說到這里,他又看向了周太清,“這普天之下,就算是他的父母,甚至于你這個親哥哥,都沒有我對他了解,因為……”
“我是親眼看著他來到這個世界,然后一步一步長大到今天的。”
周太清聞言定定的看著李天罡,他感到這番話是如此荒誕。
“你的意思也就是說,小乙生下來的時候,你就在暗中關注他。”說到這里,周太清的語氣也是冷漠了一些:“十幾年前,先父實力就是摩訶巔峰,你說你一直在暗中關注小乙,并沒有被先父發現?你何來如此自信,敢出此狂言?”
李天罡輕輕笑了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看著乙兒成長的時候,自然也將你的成長順便看在眼里,若非我對你的心性很是了解,怎么會輕易將乙兒的體質之事說出來,一般人聽到他擁有如此體質,肯定想方設法要奪取,可,之所以能夠對你坦誠一些,就是因為我對他這個哥哥,有十足了解。”
周太清面色不變,他回身看了一眼山莊后面的寶庫,隨后略微沉吟,道:“你說了這么多,始終還未說到正題上,對于當年之事,你準備如何洗脫自身嫌疑?”
“我周家千余口人被人滅門,唯獨小乙幸免,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卻是原來被你收養了八年,還有,我周家秘傳的‘五運化雷手’,你為何會?”
周太清此刻氣勢完全鋪陳開來,眉峰展現冷色,兩個問題,都是最難洗脫嫌疑的鐵證。
“究竟,我周家的滅門之案,是否……”
“就!是!你!所!為!”
問出這一句的時候。
周太清身旁的空間都產生了裂縫。
不死大境的可怕實力,元洲天驕忍耐了八年的家仇怒火,此刻終于完全傾瀉了出來。
就只為,從眼前之人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后……
便要毫不猶豫的出手!
面對周太清這等天驕的強大氣勢,李天罡臉色一白,大口嗆出鮮血,身體都發出嘎嘎的脆響,似乎感覺一片天都朝著他壓了過來。
但,他雖然面色蒼白,眼神卻是平靜,淡淡笑了:“不愧是三千年人杰,此等實力,足可護他完全覺醒,這樣,我也終于能夠放心他放心交給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猛然抬起頭,對視上了周太清的雙眼。
“當年周府之案……”
周太清聽到前面這幾個字,眼睛中冷芒一閃,提起了全身各處強大的法力,就等接下來幾個關鍵字詞,便要毫不留情的一洗家族血仇。
李天罡口中后續的關鍵信息,終于吐露:
“是我,也可是說不是我。”
一指。
停在了李天罡眉心一寸處。
這一指看起來樸實無華,平平無奇,但就算是不死大境,也絕對都會被這一指完全滅殺。
但,這時,它卻停在了李天罡眉心一寸。
這乃是因為,周太清聽見了李天罡“是我”兩個字后的另外半句。
他眼神無比冷漠,一字一句道:“說!清!楚!”
李天罡面色平靜,既不逃避,也不隱瞞,“至少,罪魁元兇,親自出手奪走你們家千余口人性命的,不是我,但,我這副身體,卻也不能完全把自己從始作俑者中摘出去,至少,是因為我和你們家的一個人,那柄鐮刀,才會降臨這個世界,奪走你們家所有人的性命。”
周太清聞言心潮起伏,神色愈見冰冷:“你說鐮刀‘降臨’此界,它并非此界之物?”
他又接著冷聲喝問:
“你和我們家的一個人將它引來,那另一人是誰?”
但,李天罡說到這里,卻是不愿再提,“對你說了如此之多,已經到了我對你吐露的極限,你也無需以取老夫性命來威脅。”
“畢竟,老夫今日來此,就是為了將這條命,償還給你們兄弟,好讓乙兒可以專心成長,不必再在家仇與師恩徘徊困擾。”
說完這句話,李天罡臉色快速灰敗。
忽然。
一股惡臭從他的身體上傳出來……
山莊外的滿園芬芳都掩蓋不了這股惡臭。
然后,李天罡的臉上皮膚開始潰爛,緊接著頭發,牙齒從頭顱上脫落……
周太清大怒:“沒說完,你敢死?”
這件事情怎么可以就憑你這三言兩語就想簡單化解。
就憑你一人身死,就想抹平我周家千余人的血仇。
怎么可能!!
這一刻,一代天驕,千年人杰,全身功力暴提,倏然,竟頓化萬千生機之力,強行灌入李天罡體內。
然而,就算是瀕死之人也能救回的“青帝長生神力”,依然還是阻止不了這一刻李天罡身上的衰敗。
隨即,周太清看著李天罡身體的反應,猛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道:“這是……天人五衰!”
“你竟,非此界中人!”
一瞬間,他就想到了剛才李天罡所說的跨界而來的鐮刀。
這個時候的李天罡已經全身上下沒有血肉了,只有一架白骨佇立山莊前。
他最后的一段話,帶著痛苦以及彌留之際的最后叮囑:“我剛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你無需告訴他,你明白為什么。”
“你們家的血仇,等你們完全成長起來,自然有能力完全了解,老夫言盡于此。”
周太清卻是怒極,強行抓住李天罡的頭骨,他還有最關鍵的問題要問,“你,究竟打算利用小乙做什么??”
頭骨當中有一絲鬼火閃爍,最后出現在人間的聲音帶著熱忱和盼望:
“沒有人……能超越……我們那個時代,我會……等他……回來,等他們……都回來!重現……那個偉大的時代!”
最后一絲話語,斷斷續續,隨風而散。
同樣四散的,還有白骨被風吹散的灰……
他死的……風清,云淡。
周太清怔在了山莊門口。
那白灰落處,一顆黑色的玄珠靜靜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