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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柒章 同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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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此時,六七個膳夫邊罵邊抬著幾大桶酸臭泔水,跨出饌堂。

  瞧到舜鈺倚欄桿而站,皆投來狼般兇狠的目光瞪她。

  舜鈺不甘示弱的也回瞪過去,突得睜大眼眸。

  那該在街角守著餛飩雞鋪子的田榮,此刻怎穿著皮制廚衣,胸前濺滿油漬禽血等腌臜物,正用力抬著污桶一側,靜靜的,也看著她。

  ............

  廊前掛了盞風雨燈,映得青瓦檐沿,水串嘀嗒嘀嗒落,落在舜鈺瘦削的肩頭,衣衫洇濕了一片。

  她小臉滿布陰靄,咬著下唇瓣兒,看著田榮不說話。晚風襲人,吹斜了春霖,點點飛灑進她眸瞳里,攪碎了一汪清冷潭。

  田榮便知九兒姑娘在生氣,氣得不輕,氣得都說不出話來。

  自個的兒子田濂常去招惹她,看她氣的嫣粉粉的模樣,一股子倔犟又不肯示弱的態,本就生得極漂亮,讓人看得,喜歡的不行。

  他那個傻兒子,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這當爹的怎會不曉,后來老爺也瞧出來了,老爺說只要兩情相悅,他樂見其成。

  田榮高興啊,高興的像做了一場美夢,夢里濂兒追著九兒姑娘喊小媳婦,女孩兒紅羞滿面,跺了跺新繡鞋,再喊,再喊......!

  小媳婦.....小媳婦兒!

  夫人摟住撲進懷里委屈的女孩兒,與老爺相視而笑,少爺們掄起胳臂與濂兒擊掌,小姐們揩著帕子掩唇樂,無人去看啊,那深院荼蘼已滿枝。

  雨滴沁寒撲面,田榮從恍惚中驚醒,紅塵熱鬧后的曲終人散,實在痛煞人心。

  夜色開始彌漫,燈火吹得一片朦朧,漂亮的九兒姑娘穿起男子襕衫,怎生的凄涼無奈。

  田榮神情閃過一抹痛苦,終啞著聲說:“九兒往里站些,衣衫濕了。”

  舜鈺聽話的走近他,卻見田榮朝后避開幾步,心陡然起了酸楚,那腔氣悶也瞬間淡去,抿抿嘴輕道:“田叔大概不知,這里的掌饌杜嚴暴戾恣睢,冷血無情,那些個膳夫亦不是善茬,皆是犯下死罪的囚徒,皇上有敕諭,在此違法亂紀,不聽指令,貪安好逸、打架斗毆,或因糧銀偷盜、耽誤師生膳食、清灑饌堂不潔者,無須通過刑部衙門,杜嚴一聲令即可就地論斬......!”

  她有些說不下去,閉眼平靜會,復又睜開,話里帶了懇請意味:“田叔算我求你,離開這里,別在這里讓我分心。”

  田榮默了默,低道:“你若同我一道走,我便走。”

  見舜鈺搖頭不肯,面上顯了一抹蒼涼:“你個女孩兒,在這男人的地方夾縫求生,你能以命來博,我田叔又有什么不可舍去。此等血海深仇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也莫為我擔心,好歹有武藝傍身,只要多干活少說話,誰也奈何不得我。”

  忽得瞧到雨簾里來了個撐傘的監生,不再多言,轉身即閃過廊柱,朝廚房間方向而去。

  傅衡四處張望,總算是瞧到舜鈺的身影,急急奔過去,遞上一把青綢油傘,卻見她低垂著頸不接,不知在想什么,入了神。

  索性俯身細瞧她,睫毛沾著淚濕,眼睛紅紅的,極像自個妹妹養的那只小白兔兒。

  他看看廊上確已空寂無人,撓撓頭起了歉意,陪笑著哄他:“哭了?鳳九可是惱我來的太晚?莫氣了,我給你賠罪。”

  舜鈺用袖子抹抹眼睛,撐開手中的傘,神情已然鎮定,搖頭淡道:“哭什么?剛才廊上風大,把雨點吹進眼里,我揉了揉罷了。”

  邊說話兒邊朝前走,傅衡笑著跟上:“你別欺我不拘小節,哭沒哭我還是能分得清,說,方才是不是真惱了?”

  “沒惱!”

  “沒惱你哭什么?”

  “......要你管!”這回真把某人惹惱了!

  春雨淅淅瀝瀝的愈發細密起來,不止人影兒看不見,連那嘀嘀咕咕的說話聲,也漸漸聽不清了。

  ..........................

  國子監的報鐘敲起來十分講究。

  因皇帝宏揚佛法,這里也仿禪門佛地的規矩,每日四次,上課及用膳時才可敲打,意為人天路上,佛法為尊,師門清規,尊重尊重。

  此時報鐘已連響三聲,往東西六堂去的監生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謂為壯觀,皆拎或挎著文物匣子步履匆匆。

  來到彝倫堂,傅衡在東三堂,舜鈺則在西三堂,背道方向,二人簡單告別。

  舜鈺正要輒身轉向走哩,聽得有人喚她的名字,順聲望去,是滿臉喜慶的孫步巖,他笑嘻嘻地:“鳳九走得方向錯了,東三堂在那邊,你怎往反方向走,快隨我一道去,要不就遲了。”上來欲挽她的胳臂。

  舜鈺不動聲色的躲過,也淡淡的笑:“你的誠心堂在東堂,我要去廣業堂,方向沒錯。”

  “廣業堂?”孫步巖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你在同我玩笑?你可是三試案首,卻入學初級班?”

  “是我才疏學淺,去廣業堂有何不可?”

  聽得此話,再細邊量他的神情,孫步巖這才信了。

  想著翰林大考時,沈澤棠在舜鈺桌前,舉止多詭譎,讓他以為此二人關系匪淺,遂有意多親近,指望著日后能攀附。

  空落落的感覺,又失望又帶些懊惱,怪自已太瞧得起這個馮舜鈺,其實他同自個有什么差別,一樣的寒門子弟,哪里能結交到沈澤棠那般權勢赫赫的人物。

  原來都是他自個一廂情愿!

  一抬眼卻瞅見正過來三個人物,卻是馮雙林、徐藍和崔忠獻,顯見一起來的,互相低聲說著話,直朝東三堂方向走去。

  孫步巖眼里又重燃光亮,同舜鈺告別的話都懶得多講一句,小跑著追那三人而去。

  趨炎附勢、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家伙!

  舜鈺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放在心上,走了數步,遇到一路走一路念大誥的王桂,看他兩只眼圈青黑,嘴里喃喃不住。

  廣業堂的課業由學正、學錄講課,主授禮、射、書、數四科,諸生需熟讀記誦朝廷頒布的經史律誥,四書五經大明律大誥是必讀科目。

  每三日需至講課先生面前背書一次,背大誥一百字,四書一百字,五經一百字。需流利熟背,并弄懂其意,否則便要懲罰。

  舜鈺算算時辰,今正是背書的日子,聽王桂依舊結結巴巴,遂嘆口氣,同情的邊量他那小身板。

  看來這頓板子是再所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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