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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長生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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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所有人坐定。

  太皇太后才冷不防發現,這幾案上,竟有一張印刷的極精美的紙片。

  上書曲目:四郎探母。

  四郎探母?

  這是戲曲嗎?

  太皇太后疑惑的看了一旁的張皇后。

  張皇后也是有一點懵,沉吟片刻:“四郎是誰,探什么母?”

  回頭,便看朱秀榮。

  朱秀榮紅彤彤著臉道:“母后,兒臣也不知。”

  張皇后便回頭:“你該好好的管著繼藩,既是夫妻,卻是什么都不知,倒是讓祖母心焦。”

  另一邊,弘治皇帝與諸臣已坐定了。

  弘治皇帝對于這唱戲,沒多少興趣,雖也聽過,卻覺得,這東西,有些喪人心志,卻是四顧左右,怎么還不見方繼藩和朱厚照,心便沉下去,拉著個臉。

  張懋等人,一見弘治皇帝如此,頓時個個低著頭,不敢做聲。

  驟然間,咚咚咚鏘!

  開場鑼鼓驟然而起。

  一聽這鑼鼓起,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戲,有些稀罕。

  不過……竟有幾分別樣的滋味。

  在太皇太后懷里的朱載墨一聽這咚咚咚鏘,頓時激動了,像吃了槍藥一般,口里咿咿呀呀著什么,露出牙。

  只是這鑼鼓聲如雷,他說什么,誰也不曾關注。

  此時,卻先有宮婢、楊家四郎和公主登場。

  公主乃是個名角,這些日子,努力的改換唱腔,卻也有模有樣。

  朱厚照演著小生,自是這楊家四郎,他邁著步,在臺上踱步之后,高唱:“金井鎖梧桐,長嘆空隨一陣風……”

  而后,回身,坐下,長吁短嘆一聲,繼續開唱。

  這唱腔,自是和后世無法相比。

  可楊家四郎身上的戲服,雍容華貴,極引人奪目。卻后臺的曲調,亦是幽長。

  這第一句,金井鎖梧桐,長嘆空隨一陣風……便立即將人鎮住了。

  這便是四郎。

  四郎探母的四郎,怕不是鼎鼎有名的楊家將,這楊家四郎吧。

  弘治皇帝皺眉,似乎也開始感受到了,戲臺上,那楊家四郎的惆悵。

  李東陽卻是暗暗頷首點頭,目不轉睛。

  而后,公主款款而上,這楊家四郎,開始表達了自己思母之意。

  里頭的唱詞,無一不精,既俗卻又帶著雅,素雅共賞,哪怕是沒怎么讀過書的宦官,竟也聽得明白,竟忘了伺候,似乎開始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朱厚照站在臺上,起初有些小小緊張,隨后,反而放開了。

  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樂于表現自己,腦海里,所有唱詞都清晰,他一字字唱著:“統領貔貅戰沙灘,失落番邦十五年。高堂老母難叩問,怎不叫人淚漣漣。”

  這四郎探母,出自北宋年間楊家將的故事,卻是說楊家將兵敗,楊四郎被生擒,楊四郎人在曹營心在漢,雖已娶了番邦公主,卻是日思夜想,念著母親,于是才有了四郎探母。

  這故事曲折,卻又淺顯易懂。

  且這戲融合了許多戲曲,但凡是聽過戲的人,都能看的明白。

  隨著那音樂的節奏,所有人開始沉浸在了劇中。

  其中有一段故事,卻是楊四郎向公主道出自己真實身份,幾乎所有人,都揪著心,只恐楊四郎有難。

  戲臺上的青衣、小生,他們一舉一動,竟都牽動人心。

  太皇太后看的癡了。

  竟顧不得朱載墨在那激動的張牙舞爪,咿咿呀呀的大叫:“要打了,要打了,打死他。”

  那鑼鼓聲很響,將朱載墨嗷嗷叫的聲音淹沒。

  弘治皇帝凝視著戲臺,竟也開始愈發的認真起來,這個故事里,既有番邦公主與楊四郎的夫妻之情,且還有人在曹營心在漢,心憂家國的忠孝。

  說句實在話,一幕戲,能從話本而后擺上臺,最后延續至明清兩個時代,它的價值觀,絕對是最符合當下的觀念的。

  這部戲,本就講的是忠孝二字。

  弘治皇帝早聽膩歪了才子佳人,此時竟是動容,心里好像被抓著一般,趕緊去見佘太君啊,趕緊哪,卻不知這母子,何時相見。

  這就如一樣東西勾著一般,在音樂的渲染,老生、小生、青衣的不斷分分合合之中,在他們的唱腔之中,整個人,竟是沉浸其中,拔不出來。

  楊四郎開始探營,卻是讓人揪心起來……

  弘治皇帝見楊四郎遭遇了危險,忍不住,豁然而起,額上青筋曝出,便恨不得說,這楊四郎若是死了,這戲臺上的人,統統治罪。

  太皇太后端坐,卻是凝視著戲臺上的楊四郎,這楊四郎的唱腔越發的圓潤,聽著極舒服,她面上動容,既被這故事所感染,可與此同時,卻又不免,想到自己的兒孫們,對自己的孝順,他們,可不就是楊四郎,自己乃是佘太君嗎?

  而四郎探母的戲,卻在佘太君和楊四郎相見之后,戛然而止。

  留下了萬千懸念。

  事實上,后頭本還有故事,可方繼藩可不敢讓楊四郎又回到番邦,做他的駙馬。

  這是立場問題,我方繼藩……他楊四郎,都已歸了宋營,怎么還能回到番邦,與大宋刀兵相見呢。

  只是……當這楊四郎與佘太君相見時,不少命婦,卻都已哭的稀里嘩啦。

  太皇太后也是喜極,被這母子之情所感動,眼角的淚水滴滴落下。

  隨著那鑼鼓又響。

  終于,一臺戲,已至尾聲。

  “好孩子啊,真是好孩子,這四郎,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周氏眼里婆娑,看向張皇后和朱秀榮。

  張皇后眼眶也紅了,唏噓不已:“是啊,此等至孝之人,理當獎賞。”

  太皇太后巍巍顫顫低頭,見朱載墨已是睡了,這么響的銅鑼,他也呼嚕聲依舊,趴在太皇太后膝上。

  太皇太后感慨萬千,忙道:“快,不要讓孩子著涼了,抱去殿里。”

  宦官抱了朱載墨走。

  太皇太后才站起,道:“好。”

  她說一聲好,早已哭的稀里嘩啦的命婦們,才反應過來,紛紛叫好。

  另一邊,弘治皇帝已起身,踱步,忍不住道:“這個楊四郎,實是至孝,大明以孝治天下,此戲,看的朕真是捏了一把汗,他們唱起來,竟出奇的有意思,此前,可有這等戲嗎?演楊四郎的人,真是極好,想來,太皇太后也一定高興的很,賞他五萬金。”

  隨來的眾臣,也都沉浸在這戲中,有些走不出來。

  那李東陽不禁道:“臣想起來了,那方繼藩,上一次哼的鍘美案,便是這腔調。”

  “鍘美案?”

  弘治皇帝詫異的看著李東陽。

  李東陽道:“狗頭鍘,鍘駙馬啊。”

  “……”弘治皇帝臉有點黑。

  李東陽一時解釋不清,這鍘駙馬,出自《包公百家公案》,可陛下,未必看過此等世情話本,又怕繼續說下去,會有所歧義。

  “也是一幕戲吧。”弘治皇帝道。

  “對。”李東陽頗有激動。

  這戲有意思啊,李東陽一直跟著節奏走,竟有一種渾然忘我的感覺,聽那唱詞之中,既有凄凄切切,卻也有豪言壯語,既有忠孝,又有人情。總而言之,痛快。

  他眉飛色舞,腦子里還是楊四郎探母的情節,竟還想再聽一段,可腦海里,那方繼藩所唱的‘駙馬爺近前看端詳,上寫著秦香蓮她三十二歲’的詞兒依舊還是揮之不去。

  倘若這《鍘美案》也聽一聽,該有多好。

  李東陽心里覺得百爪撓心。

  就在所有人都叫好的時刻。

  卻見那臺上的楊四郎竟是跳下了戲臺,徑直朝著太皇太后奔了去。

  有宦官反應過來,忍不住輕呼。

  眾人也都才反應了過來。

  那楊四郎步履輕快,等人們要阻止時,已是遲了。

  弘治皇帝看了個真切,嚇的臉都綠了。

  太皇太后若是受了驚嚇,可就糟了。

  他忙是大叫:“那楊四郎,要做什么?”

  接著,便匆匆帶著諸臣,也顧不得規矩了,掀開了和命婦們相隔的帷幔。冒冒失失的沖過去。

  太皇太后也是微楞,卻顯得鎮定,其他命婦竟有人道:“楊四郎,楊四郎……”

  和男人們嚇的一身汗相比,命婦們非但沒有害怕,竟許多人恨不得這楊四郎到自己跟前來,好好端詳一番,這重情重義,孝敬母親的楊四郎,到底什么樣子。

  楊四郎卻已至太皇太后跟前。

  這家伙,咧著嘴樂。

  弘治皇帝距離還遠,見了,頭皮發麻,顯要昏死過去。

  許多宦官,已是從四面八方涌來。

  此時……楊四郎卻突然在太皇太后面前拜倒在地,恢復了他以往的聲音:“孫臣朱厚照,拜見曾祖母,恭祝曾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身后的戲臺子上,一行老生、青衣、花旦等十數人,站在戲臺上,列成一排,也紛紛福身的福身,拜下的拜下,齊聲道:“祝太皇太后鳳體金案!”

  而后,這戲臺幕后之人,便紛紛而出,人們取了爆竹,在戲臺上,頓時噼啪作響。戲臺兩側,兩卷紅布嘩啦啦的卷下,這簾子上,左邊寫著:‘福祿雙喜’,右邊則書:‘長生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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