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XYY染色體綜合征患者王繼杰,李白出乎意料的發現對方精神和氣色相當的不錯,完全沒有當日中了邵老先生一掌“五百錢”后的頹廢和虛弱。
顯然這里的伙食不錯,讓對方很快恢復了元氣。
“王繼杰,這里住的還習慣嗎?”
“哼!”
或許是已經適應了重癥看護區的孤寂,這位湖西市武術界宗師“百步神拳”何相鵬的親傳弟子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就算是他的武道修為還在,依然掙不脫身上的特制束縛衣,給到訪的李白來上一拳。
混合了高強度纖維絲,金屬絲和玻璃絲等多種復合材料的束縛衣,就算是宗師來了,也未必能夠輕易掙破。
“喲!還傲嬌上了!呵呵,死心吧!除非科技發達,有研究出修補基因的藥物,不然就老老實實的在這里過完下半輩子,老實點兒的話,還能過的相當舒坦呢,別不服氣,這兒比你還慘的人都有。”
李白好整以暇的調侃著病房里的這條“咸魚”。
作為咸魚,當然還是可以有夢想的。
不過嘛,就算是有夢想,也依然是咸魚,最終結果無非是干煎,清蒸,或者紅燒。
高端大氣上檔次一點就是炒毛豆,咸魚炒毛豆簡直就是白米飯終結者。
誰說咸魚沒有春天來著,咸魚炒毛豆就是。
王繼杰沒有吭聲,只是房間里響起了磨牙的聲音,大概是恨的,他現在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
李白將目光從王繼杰身上收回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付醫生,這個病人存在磨牙現象,有機會給加個牙套,伙食里補些鈣。”
住單間是重癥看護區所有病人的專屬待遇,如今已經有了一身特制束縛衣,如果再來個口球,就完美了。
“嗯,這個建議不錯,我記下了。”
付至毅并不了解兩人之間的恩怨,只當是李白跟自己曾經接診的病人開玩笑,哪能想到這個王繼杰曾經被李大魔頭給禍禍的不輕,大好的前途最終落了個清理門戶,從天堂打落地獄,換成普通人也會瘋,更何況還是瘋上加瘋,關進重癥監護區也是理所當然。
“走走走,我們再看看其他的病人。”
李白繼續往前走,準備探視下一間病房。
與常規看護區相比,重癥看護區從來都不會遇到病房緊張的問題。
畢竟湖西市第七人民醫院的醫療水平在國內也算是屈指可數,實在沒有辦法治療,不得不打入冷宮的患者并沒有多少。
因此哪怕平日里對重癥看護區嚴防死守,實際上大部分病房依然還是空置的,用到的時候并不多。
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提議向重癥看護區借用部分病房給病床緊張的常規看護區,畢竟重癥看護區的病人當作殺人犯都無不可,有可能發生的風險誰都承擔不起。
這也造成了常規看護區熱鬧無比,重癥看護區卻如同鬼蜮一般,冷宮這個比喻還真是十分貼切形象。
李白和付至毅兩人前腳剛離開,靜靜坐在病床上的王繼杰雙眼黑色的瞳孔突然發出邪異的紅光,而且以極快的速度瘋狂閃爍起來。
然而在兩三息后,閃爍頻率又飛快放慢,最后紅光消失在瞳孔深處。
王繼杰依然面無表情的一動不動,剛剛離去的李白和付至毅完全毫無所知.
病房內的攝像頭因為角度關系,并沒有拍攝到他眼中的異相。
就算是拍攝到,黃豆那么大的兩點,也很難拍的清楚。
“鄭克敵同志,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請按時用藥。”
一個穿著白色護士裝的護士站在門外,捧著藥盤子,一本正經地敲門。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謝謝,李爽同志!”
病房內傳出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
“我去,這是?”
站在不遠處,李白望著這一幕,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的畫風。
真人版文革風Cosplay!
稀罕啊!
“這間住的是重癥看護區資歷最老的患者,鄭克敵老先生,他的家人和子女都已經移民到國外,只是他這病……”
付至毅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只有在國內才能治療,人到了國外,基本上連藥都不吃,反而發作的更厲害,實在是沒有辦法。”
就見屋里一個穿著綠軍裝的老頭走了出來,向年輕的護士敬禮,然后接過藥和水,往嘴里一倒,一仰頭,隨后再次敬禮。
“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李爽同志!辛苦了!”
“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請好好休息,鄭克敵同志!”
無論是患者,還是護士,都是一本正經,有板有眼兒的對著太祖語錄。
“噗!”
李白佩服的五體投地,默默的打出六六六的手勢,厲害了!
這樣的病癥壓根兒就出不了國,剛下飛機,定睛一看,臥槽,美帝!
還不得拼命!
外國醫生也沒辦法跟這位老爺子對太祖語錄。
這跟錢和醫療條件無關,真心沒轍!
“許多患者都是順毛驢,越是對著來,對病情刺激越大,我們只好這樣,幸好人不多,否則也沒辦法對癥下藥。”
付至毅也是一臉苦笑。
為了病人,住院部的醫生和護士也是花了不少心血,比如眼下正向兩人走來的這位李爽護士,一頭披肩長發被扎成左右兩條麻花辮,頭發不敢染,彩妝和香水也不敢用,好好的現代姑娘硬生生保持著原生態的村姑模樣。
“付主任,這位就是新來的李白醫生吧?你好,李醫生,我是李爽,咱們還是本家呢!”
這位精通太祖語錄的女護士大大方方的與李白握了手。
李白笑著說道:“你好,李護士,你們這兒真是不簡單呢,個個都是人才。”
護士李爽笑顏如花,端著藥盤子飛快走了。
“走,跟老鄭打聲招呼,除了文革范兒,這人還是不錯的。”
付至毅無意去揭破鄭老先生當初犯病的根由,事實上整個住院部上下的醫生護士們都能夠大致猜到一些,卻沒有人會去觸碰這個禁忌,曾經有過二貨,很快就被王婆婆親自給開了。
走到病房門口,付致毅伸出大拇指在門把手上按了一下,就見有綠色的指示燈閃了閃,咔嚓聲輕響,房門自動解鎖。
重癥監護區的所有房間都是指紋鎖,統一聯網管理,就怕有手藝高超的患者偷鑰匙。
曾經就發生過這樣的例子,不是在第七人民醫院,而是醫療界同行傳出來的故事,幸好還有一道閉路電視監控和巡邏保安,偷鑰匙的家伙差點兒就偷跑成功。
在換了指紋鎖后,還能夠偷指紋模子的患者已經不是常規醫院能夠收治的了。
付至毅替李白推開門。
一個頭發完全雪白,卻依然梳得整整齊齊的老頭正襟危坐在病床上,一身老式的國防綠,洗的有點兒發白,沒有束縛衣,腰桿兒挺得筆直,精神爠爍的向門口二人望來。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有新人來了嗎?付醫生!”
老頭看到付至毅身旁的李白,以為是住院部招進來的新人,目光不斷上下打量著。
住院部招人往往需要經過王婆婆的親自考察,正因為如此謹慎,住院部的醫生和護士流動性并不大,甚至比其他科室還要低,進來的人基本上都能踏踏實實的做下去。
能夠來重癥看護區的醫生和護士,專業素質往往十分出色,這里的患者雖然數量不多,卻是王婆婆最為盡心盡力的區域,生怕一時疏忽,鬧出大亂子,讓自己的一世英明盡毀。
“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鄭老同志,這是精神科的李白醫生,到我們這兒輪崗一段時間。”
與鄭老頭對話,付至毅熟練的帶上了太祖語錄的段子,他顯然不是第一次這么說了,這是重癥看護區所有醫生和護士的必修課,生怕對不上來,讓這位上了年紀的老爺子突然發病。
在護士臺那邊,還專門放了一本太祖語錄的小冊子,可以作為參考,或許是因為這個,每年的政治學習,重癥看護區的團隊總是次次都拿先進。
不過付至毅有意無意地忘了提醒李白預習那本語錄冊子,李白雖然不太熟悉語錄,在倉促之間還是想起了一些經典的句子,有樣學樣地說道:“江山如此多嬌!鄭克敵同志,我是李白,以后請多多關照。”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歡迎你,李白同志!”
就連付至毅都呆了呆,他原本正準備看一出好戲,卻沒有想到鄭老頭瘋了一輩子,就這句話說的最應景兒,而且還是太祖語錄。
換成其他人,恐怕都聽不出來這位老爺子是在第七人民醫院住院部重癥看護區的老病號。
“謝老爺子夸獎!”
李白真的一點兒也不敢輕視重癥看護區的這些大神。
“鄭克敵同志,您先休息!”
這個小鞋沒有穿到位,付至毅心底有些不爽,哪里肯多待,又拖著李白繼續闖“關”。
他就不信這個邪了,除了王繼杰和鄭克敵,其他患者還會繼續給李白“面子”。
重癥看護區要是也像常規看護區那樣輕易被李白拿下,付至毅這張老臉還怎么擱,難道說重癥看護區沒什么了不起,李白也能夠輕易取而代之。
“嗯?”
鄭老爺子臉色一板,目光變得凌厲起來,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面而來。
付至毅突然意識到自己忘了說語錄,急忙補救般說道:“當正確的政策方針制定之后,干部是關鍵!”
連忙拉著李白退出病房,在房門關上的時候,里面傳出鄭老爺子的聲音,表示對付至毅的疏忽非常不滿。
“哼!解放軍來了,司徒雷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