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虎仿佛忘掉了李白,滿腦子渾渾噩噩的眼前仿佛變幻著一個又一個場景。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曾經忘卻的事情又重新清晰無比的浮現出來,讓他又重新經歷了一遍。
依稀還記得,奶奶帶著自己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虐殺了那些可憐蟲。
是的,小虎就管那些半死不活或者一命嗚呼的家伙叫做可憐蟲。
可憐蟲們甚至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就中了奶奶的巫術和巫蠱。
這些清晰的場景,人,物,蠱……種種一切無比真實,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奶奶的笑聲莫名變得格外刺耳,那是獰笑!
馮虎心里浮現“獰笑”這個令人生厭的詞。
他還看到了一些自己從未見過的畫面。
那些哀嚎,那些痛哭流涕,甚至還出現了他們的家人一起哭嚎的場面。
一座座靈堂,白幔白布白紙錢,素衣跪地的人,有老人,有女人,有孩子,他(它)們顯得格外高大,而小虎和奶奶格外渺小。
恍若在耳邊的哀樂和百鬼夜行般的眾多哭嚎聲,奶奶的獰笑,交織在一起,讓馮虎捂住耳朵,他不想聽那些可怕的聲音。
可是沒用!
無論怎么用力,那些聲音依然毫無阻礙地鉆進他的腦子里。
“不要!不要!”
想喊,發不出聲音。
想逃,完全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想閉眼,可是無論睜眼閉眼,他依然可以“看”到那些可怕的場面。
一個又一個經歷從記憶深處鍥而不舍的浮現出來,如同旁觀者,每一次都能看到其他從未出現在自己記憶里的東西,但是小虎卻隱隱覺得這些畫面應該是真的。
最后畫面一轉,來到了張家界群山深處的龍頭寨附近。
熟悉感油然而生。
是那個可惡的巫師李白,還有龍頭寨的漢子。
然而小虎卻發現自己吹出的猬刺居然射中了李白身邊的苗家漢子,一聲不吭的悶頭栽倒。
隨即奶奶的青虎虻撲了上去,可惡的李白慘叫一聲,在地上打滾,渾身變成了青灰色。
青虎虻越聚越多,起起落落,對方很快不再動彈,只剩下一具慘白的骷髏架子,這些蠱蟲一旦被血肉吸引,就會變得不顧一切。
不是,不是這樣的!
小虎想要發出聲音,卻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
奶奶又帶著他殺上龍頭寨,一個個村民不分男女老幼,尸橫遍地,整個村寨很快雞犬不留,連老巫師都倒在了鼓樓前。
奶奶放起了火,火勢越來越大,席卷了整個村寨,獰笑聲就像針一樣扎進了小虎的心里。
不是,不是,這不是他想要的。
眼前一花,天地變得昏昏茫茫。
自己又和奶奶站在一起。
這一次,奶奶沒有再獰笑,她的表情有些呆滯。
然而附近站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小虎發現自己都見過,都認識,對方就是那些可憐蟲和可憐蟲的家人朋友,還有龍頭寨的人。
“還我的命,還我的命!”
不知是誰先起了頭。
“還我的爸爸!還我的爸爸……”
“還我的媽媽……”
一個接著一個,叫喊聲此起彼伏,明明很多人在喊,小虎卻把每一個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索命的聲音,人群緩緩圍了上來,許多手從四面八方伸來。
“不要,不要!不要在喊了!我再也不敢了。”
小虎終于崩潰了,耳邊卻響起奶奶的聲音。
“奶奶做錯事了,要去贖罪,小虎,不要怨奶奶,也不要恨別人,這是奶奶應得的,欠別人的,現在要還了,不要學奶奶,以后做個好人!”
無數的手遮住了天空,掩住了大地,將他生生淹沒……
不知許久,耳邊傳來呼喚的聲音。
“小虎!小虎!”
馮虎一個激靈,他原本以為是奶奶的聲音,又生出一絲希望,卻發現是那個女警察的聲音。
但是在恍惚間,奶奶的聲音猶如歷歷在耳。
“哇……”
熊孩子終于放聲大哭起來,讓母性本能發作的女警察將他抱在懷里,不斷安撫。
一旁的男警察倒是滿臉無奈,巫師的孫子天曉得會不會突然暴起傷人。
像這樣毫無顧忌的親近,真的好嗎?
聽到哭聲,本已經進入鼓樓大門內的老巫師腳下一個踉蹌,驚疑不定的回轉身來,望向哭嚎中的小虎。
難道之前只是嚇呆了片刻,那位李白巫師并沒有下狠手?
跟李白走在一起,啰啰嗦嗦老生常談,勸年輕人不要仗著有點兒能耐就自我膨脹,老陳頭回頭望哭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吃驚道:“小李,你沒把他怎么樣?”
“陳副會長,您看我這張臉,是犯罪分子的長相嗎?我可是老實本份的守法公民。”
李大魔頭口口聲聲自稱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每次都是別人先惹事。
他也不檢討一下自己這張自動群嘲的臉,什么時候能把技能樹上拉仇恨這一項滿值洗零。
“信你才怪!”
老陳頭氣得牙癢癢,他明知道這小子鬼話連篇,卻又偏偏抓不到任何把柄。
要是真的那么容易抓住,李白就不會被人稱為大魔頭,而會被稱為李大傻逼!
這貨長得像傻逼嗎?
顯然不像!
認為他是傻逼的往往最后都被坑死了。
“小李,你到底對那個小鬼做了什么?怎么哭得驚天動地?”
楊胖子才不在乎李白做的事情合不合法,官字兩張口,怎么說都有理。
要是不合法,剛才就當場銬了。
“不是說了嘛!做夢!讓他做了一場夢!”
李白停下腳步,聳了聳肩膀。
“你就這樣放過那小子,不怕他以后會來報復?”楊胖子并不覺得李白會真的這么寬宏大量,小小懲戒便會收手。
“你們猜!”
李白繼續打玄機,聰明人只要一句話就能點透,恐怕龍頭寨大巫師和其他幾個巫師已經猜到了一些,只是楊胖子和老陳頭兩人并沒有看明白。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他并不在乎那個熊孩子將來是否會來報復。
君子報仇,絕不隔夜,小屁孩子光是嘴炮幾句,就被催眠術和妖女的靈瞳幻境給生生虐了。
別以為這樣的幻景只會發生一次,接下來每天晚上都會來一次,將足足重復七遍才會結束。
接下來的日子,這個倒霉孩子是以淚洗面的七天,現在只是剛剛開始。
根據廣告學理論,至少重復七次,人才會長記性。
在苗家古寨發生了這么一檔子事情,給瀟湘省反封建迷信協會的成立平空增添了不少波折。
“鬼手”劉九會長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將活動繼續進行下去。
一方面是原生態的巫蠱環境實在難得,如果下一次來,開放了旅游業的苗寨在沾染了商業氣息和銅臭后,還能不能保持原來的淳樸,恐怕誰也不知道。
人心善變,就算是大巫師也無法保證,財富和道德,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悖論,人們的心態總是沒有辦法在兩者之間保持正確的平衡。
另一方面,這起風波因為協會而起,劉九會長更想讓錢江省的會員李白在寨子里多留幾天。
雖然老巫師請來了助陣的巫師,可是這個年輕人的手段卻并不比任何一位巫師差,只要他還在,村寨的安全就有保障。
盡管別有用心,劉九也是沒有辦法。
老巫師和龍頭寨上下能夠義無反顧地替協會扛下五老峰這個天大的麻煩,劉九會長決不會拍拍屁股管自己走人,把一大堆麻煩丟下,同樣也會扛起一部分責任和擔當。
五老峰派出了一個青虎婆婆來找瀟湘省反封建迷信協會和龍頭寨的麻煩后,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反倒是龍頭寨這邊,聲勢越來越大,三湘四水的巫師們紛紛響應,一些性急的甚至直接趕過來。
短短兩三天的功夫,聚集到苗家古寨的巫師數量竟然比村民還要多,而且人數依然在不斷增加。
到來的巫師不止是土家族、苗族、侗族和瑤族,還有世居瀟湘省的其他少數民族,如滿族、蒙古族和畬族,零零總總竟不下于十個民族。
如同土家族將巫師稱為土老司一樣,蒙古族將巫師稱為薩滿,各族對“巫師”一詞只是發音不同,含義和職能卻并沒有太大的分別。
隱隱間,龍頭寨竟然成為了瀟湘省各少數民族村寨巫師們的臨時大聚會地點。
當前來到龍頭寨的大巫師不下七人,每一位都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就算五老峰再派人過來找麻煩,龍頭寨上下也絲毫不懼。
原本還有些擔心的老巫師龍老先生現在卻是終于放下心來。
各族巫師匯聚龍頭寨,巫師們之間的交流讓瀟湘省反封建迷信協會會員和嘉賓們開了眼,各種巫術匪夷所思,連整個世界都變得魔幻起來。
有些巫師是熱心腸的人來瘋,毫無保留的給這些一驚一乍的觀眾們講解原理,不斷贏得一陣陣恍然大悟的驚呼聲。
幾千年的傳承,總能繼承下來一些獨特的先人智慧。
雖然多有波折,但是劉九會長組織的這次活動毫無疑問收獲了極大的成功。
龍頭寨的鼓樓前,一對土家族裝扮的年輕男女正在給劉九會長帶來的會員和嘉賓們做宣傳。
男的高大魁梧,頭包青絲帕,上半身穿最傳統的琵琶襟,腰纏布帶,青色肥腳褲,打著綁腿,腳下踩著精致的草鞋。
女也的是年輕靚麗,同樣青絲帕包頭,上身“三股筋”,寬袖大衣,領邊帶有民族特色的三條花邊異常鮮艷搶眼,八幅羅裙下,青綢鞋面,還挑著五色絲線繡成的蜜蜂。
附近的龍頭寨村民眼角直抽抽,到苗寨來給自己的土家族寨子打廣告拉客人,這是來搞事情的吧?這是來搞事情……
這也難怪!
瀟湘省反封建迷信協會的會員和嘉賓來自于各行各業,如果能夠把口碑和名聲打出去,對于這一男一女的土家族寨子來說,或許是吸引到大量游客的好機會。
寨子雖然一直遵循傳統,可是也得與時俱進,不能總是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
既然張家界已經走出了第一步,那么其他地方自然也是有樣學樣的緊隨其后。
“……我們土家族的圖騰是白虎,族人自稱是畢茲卡,就是本地人的意思,我們稱呼苗族為白卡,意思是鄰居,稱漢族為帕卡,就是外來的人……”
“等一下,請問銀聯卡是什么意思?”
突然有人打斷了土家族青年和妹子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替發言。
總是卡來卡去的,不禁讓人好奇。
銀聯卡是什么鬼?
土家族男女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黑線,這是來搞事情的吧?這是來搞事情……
說話的是楊胖子,老陳頭不忍直視的默默往旁邊挪動一步。
那個妹子的爺爺就是龍頭寨大巫師請來的土家族巫師咸田。
胖子,你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