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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零一章 ‘新年快樂,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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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入夜,夜幕再次披覆在北美的土地,

  人群潮水,在機場大廳人們拉著行李箱安檢候機的忙碌中,機場跑道,一架私人飛機機輪子離地的起飛,

  在夜色里離開了這座湖城。

  純黑材質內斂尊貴感的寬大座椅,一眼能看出品質和昂貴的大型沙發,地毯、臺燈、茶幾、藝術畫全都精致不菲,酒柜玻璃櫥窗冰塊桶里的香檳浮起金色氣泡,

  這比一般人家客廳還大的空間,這讓人不敢相信是在飛機上的奢華,數億美金的造價給人站在財富頂點一切盡在手中的那種感覺,

  但坐在這一幕之中,青年卻并沒在意這些。

  沒有開燈,他靜靜看著窗外夜色云海從天上降下,兀自出神...

  明尼阿波利斯的事情結束了,

  那座湖岸工廠發生火災的消息今早登上了新聞,火災引起了嚴重坍塌,

  地下原本的事物、昨晚戰斗的痕跡隨著它的存在暴露和那位絕代零騎的降臨,全部都很情理之中的被轉移和抹消。

  這也艾森姆醫保公司獲得了更強的理由,立刻和未來財團展開會議談判,讓銀行中斷了資金轉賬,

  那筆一百億美金的巨額錢款已經進入追回流程。

  而雖然工廠本身毀了,但從日常運營資料里找到了‘路法斯’暗中交易醫療器械的運輸記錄,利頓美總部負責人立刻召開了股東大會,

  以半數以上的成員同意,單方面將他踢出了股東群體。

  排除了內部的巨大隱患,同時查清了醫療產業遭襲的原因,有關無面人型的事情暴露,結社應該會因為忌憚不夜宮短時間蟄伏,

  沒有資金損失、沒有爆出負面事件,成功避免了醫療體系中的基石動搖,導致波及整個行業的最壞結果,

  穩住以利頓美、盛強為首一眾公司在華爾街的股價,沒給核心戰場添亂,這場局部戰爭打得不錯,

  菲斯爾德醫療產業的危機至此徹底解除。

  花了今天一天的時間處理這些所有的后續,但塵埃落定,基本所有細節事項都由艾德琳敲定執行,

  方然只是坐在會議桌前負責在場而已,完全不關心的想著另外一件事,

  ——先天性心臟病。

  所有先天性畸形中最常見的一種,是胚胎發育時期由于心臟及大血管的形成障礙或發育異常,所引起的解剖結構異常,

  它是種天生的疾病,

  正因天生,所以隨機。

  上百種具體分型,可能單獨或合并出現,癥狀千差萬別,

  最輕者可以終身無癥狀與常人無異,而嚴重者出生即缺氧休克導致夭折,在這其中病理簡單的可以通過手術、心臟移植來治愈,

  而病況極其復雜的先天性心臟病,以人類目前的醫療技術水平...

  無法醫治。

  海倫身上的就是這一種,

  她的母親是酒吧女郎,在得知了她的病之后把她扔在了菲斯爾德的一家醫院里。

  ‘因為醫生說我活不過十一歲...’

  見過病房里的景象,病危的男人和害怕他死去的女人,掙扎于心臟移植這最后一根稻草,要賣掉房子才能湊夠的醫療費,

  擁有的幸福破碎,方然以為這就是讓人最難過的事了,

  但他發現自己錯了,

  有些人連擁有都不曾擁有。

  和大多數人一樣把天生的健康當做理所當然,但那些帶著疾病甚至絕癥出生的孩子,他們又做錯了什么?

  讓他們從一開始就什么都沒有,也注定什么都不會有。

  望著漆黑夜色云海,方然就這么眼眸睜大的出神,腦海里全部被昨晚的畫面占滿,被那個名叫海倫的小女孩占滿,

  被上一秒她純粹感謝還美好得如陽光照進夜里,下一秒就一切破碎的那一刻占滿。

  她才十一歲,她還沒來得及長大,

  沒在學校里交到朋友,沒遇到自己喜歡的男孩,沒在歡呼中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沒能工作、結婚、組建家庭、

  然后牽起自己孩子的手...

  究竟要經歷多少苦難,熬過多少個在孤兒院一個人偷偷哭泣的夜晚,

  才能讓一個小姑娘接受命運般不帶難過的笑著說出...

  ‘我可能今年就要死了。’

  她才十一歲,她還沒有長大...

  回想那個金發幼小的身影,她的漂亮、她的聰明懂事、她的大方有禮貌、她像貓一樣喜歡別人摸她頭頂,她像大姐姐一樣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溫和,

  想著這些因為沒有家、沒有父母、沒人了解的孤兒院生活所提前賦予她的東西,

  然后想著她今年就要死了,

  方然這一刻感覺仿佛胸口被堵住一樣的喘不過氣來。

  他感覺自己永遠也忘不掉海倫的這句話,忘不掉她說出這句話前的神情,忘不掉那之后自己在呆滯中下意識艱澀問她的問題,

  ‘你不...害怕么....?’

  ‘以前我很怕,但害怕并不能改變什么,我的病是治不好的,至少在那之前...’

  ‘我要好好活著。’

  她那時帶著點驕傲的明燦一笑,仿佛陽光照進夜里,

  ‘我十一歲了,已經什么都不怕了。’

  讓方然眼神一顫差一點就淚水奪眶。

  ‘我現在過的很幸福,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大家都對我很好,每天都很開心,所以我們真的很感謝給了我們這樣的生活、像你這樣厲害的人,’

  ‘謝謝你來看我們...’

  ‘再見啦。’

  記憶里閃過離開時海倫的話語,看著她抱著那只黑兔玩偶揮著手和自己再見,方然心里陡然顫抖出一個念頭,

  是不是自己轉身離開了之后,就再也見不到這個漂亮懂事得讓人喜歡的小姑娘...

  那一瞬間,方然突然強烈的冒出后悔,

  后悔自己和她說了那句新年快樂。

  我其實什么都沒能為你做...

  坐在私人飛機的座椅上,方然這一刻手掌抓緊難過掙扎的閉上眼睛,和多少幫助了那對夫婦不同,他沒有幫海倫做到任何事,

  創牌上寫著沒能具現出來的藥物,

  因為世界上沒有。

  和那對夫婦多少還有一絲希望不同,她連一絲希望都沒有...

  而就像等待器官移植的不止那對夫婦一樣,

  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個像海倫一樣帶著絕癥出生的孩子?

  方然不敢去想,只感覺那股讓他迷失在夜空里的悵然變成沉重,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呼吸困難,

  讓他直至好久,才再次抬起眼眸望向窗外云海。

  然后沉默在沒有開燈此刻只有自己的飛機上,想著華夏此刻的時間拿出了海水,壓下因為那個夢境不好意思和她對話的心情,

  方然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海水那邊傳來一個溫柔中帶著略微訝然的女聲。

  “喂,方然小弟?”

  聽到夜局同伴的聲音,那股難過中找到人傾訴的感覺,讓方然有些喉嚨哽咽和安心的裝作平常一樣開口:

  “復蘇姐。”

  “怎么了,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

  遠在華夏圣心醫院,正坐在辦公室余暉中的復蘇輕柔和煦的笑著:

  “我聽宿群說你去了洛杉磯實習,那邊現在是半夜吧,方然小弟你現在在住的地方?”

  看了一眼私人飛機上在夜光里微亮的奢華空間,方然輕聲的點頭:

  “嗯,有些睡不著。”

  “失眠了么....你的實習怎么樣,是不順利嗎?”

  聽著復蘇一如既往關心著自己的情況,話語聲中有種讓人感到治愈的溫柔與包容,

  方然望向窗外飛過的云海輕輕的笑著回答:

  “沒,實習那邊挺順利的。”

  “是么,那就好。”

  聽到他這么說,復蘇也是放心的笑了,然后又問起他那邊的其他事情,像是天氣怎么樣、實習環境怎么樣、有沒有碰上其他參加者找麻煩...

  都是些瑣碎小事,但一如那個夢境般的讓方然感受到了港灣般的溫暖。

  “復蘇姐。”

  “嗯?”

  聽到方然突然叫著自己的名字,復蘇出聲詢問,然后在沉默了一秒之后,聽著電話里傳來青年的輕聲詢問:

  “你知道先天性心臟病么?”

  微微詫異,京大醫學博士畢業,復蘇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種疾病,她只是沒有想到,

  會突然從方然口中聽到這個。

  “怎么了?”

  “我...在這邊偶然遇到了一個得了這種病的人,醫生說她身上的情況很復雜,哪怕是最頂尖的醫院也沒有救治手段,”

  “復蘇姐,你有什么方法能救她么?”

  向自己所認識中最了解這方面的人詢問,方然默然低聲的懷抱希望,剛才腦海里占據著的,

  讓他微微咬著嘴唇低聲無力:

  “她還只是個孩子...”

  而聽著方然的話語,本身同樣是經營著醫院,復蘇輕易就想到他是遇見了什么,聽著他最后那心情虛弱的聲音,

  一時不忍開口,但最終復蘇還是輕聲一嘆如實的告訴他詳情:

  “很遺憾,方然小弟,和冷月那種能通過強化自愈來治好的病系不同,我的能力治不好先天性的器官結構缺陷,”

  “即使是不夜宮的那位圣女,也沒有辦法,她的能力更偏向于治傷。”

  說起這些,復蘇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放輕。

  “先心病復雜起來是種難解的疾病,盡管體系里有著種種弊端,但美國有著全世界最好的尖端醫療技術,”

  “假如在那邊找不到可靠的醫療手段,那就說明她的病情確實超過了目前現有的醫療水平。”

  果然...還是不行么...

  盡管心里已經隱約有所想到,但真的聽到連復蘇都這么說的時候,方然還是感到了一股無法釋懷的難受,

  讓他不死心,閃動一個念頭的追問:

  “即使依靠夜戰世界里的科技手段也不行么?”

  海水里一陣沉默,然后過了一會,才傳來低聲輕和的聲音,

  “或許在夜戰世界里有著能治療疾病的能力,或許科技者的某項技術運用在醫療領域,能讓人類醫學取得重大突破從而攻克像復雜性先心病這樣的絕癥,”

  像是猜到了他會這么問,復蘇輕輕的嘆了口氣,

  “但夜戰的終究是屬于夜戰。”

  “參加者們需要面臨場景、編號怪物和現實中的紛爭,追求著更強大的實力,這導致了夜戰科技永遠是向著武力傾斜的畸形發展,”

  以既是參加者又是醫療領域人士的身份,她和自己這個雖然已經很強,但還是很多事不懂的后輩輕悠悠開口:

  “盡管有開發出‘萬能藥’這種東西,但那也只是通過強化人體自身免疫、細胞活性來自愈一部分疾病,”

  “夜戰里的科技本身和現實中的醫療技術,仍舊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

  坐在夜色中飛行的私人飛機里,方然默然的聽著復蘇和他說著這些,在此之前他從未去了解過的事,

  仿佛能想象到說著這些的時候,復蘇也是低垂著眼眸聲音放輕的模樣。

  “方然小弟,你知道么,假如你學醫的話你就會了解到,人類醫學能治的病其實是很少的,”

  “你想聽么,想聽的話等你回來我可以和你說上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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