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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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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什么呆?人都走了。”劉心道,將手上端的一個瓷碗放在床頭柜子上,自己在床沿坐下,掀開被子小心拿出他的左手,“換藥。”

  方初看著他亂糟糟的頭發,低聲道:“謝謝你!”

  劉心抬眼瞅了他一下,又垂眸解他手上裹纏的紗帶。

  一層層解開,露出只剩大拇指的半截手掌,他抿緊了嘴。

  用藥水洗凈傷處,又涂上藥膏,再裹上干凈的紗帶,他似乎才松懈些,忽然沒頭沒腦道:“斷了也好。”

  方初正看他纏裹手,聞言抬眼。

  劉心依然低頭纏裹,自語道:“長痛不如短痛。”

  也不知他說的是斷手,還是指方初和謝吟月的退親。

  方初道:“你也學會委婉了?”

  這個朋友看上去不拘俗常,甚至有些游戲風塵的味道,可不糊涂。他斷了手,他不但沒罵他,居然肯為了安慰他說“長痛不如短痛”,有些違反常情,不像他平日為人。

  劉心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委婉!這手少半只也沒什么!”

  包扎好了,他又恢復了若無其事的輕佻模樣,說的這手好像衣裳鞋子,不穿或者少穿一件不算什么。

  饒是方初自己斬了手,聽見這話也心發抖。

  可是,他又無言以對,誰讓他自己斬的呢!

  劉心又對他道:“是不是叫圓兒去方家報個信?”

  方初點頭,讓他喊圓兒進來。

  劉心見他如此順從,全不似昨天不顧一切的決然,心下滿意的同時,看他的目光也很奇異。有些意味深長,有些了然,還回頭看了那架古琴一眼。

  方初不覺,思索要交代圓兒的話。

  圓兒進來,站在床前等他發話。

  方初正容肅然,雖還孱弱,也略恢復了些精神。對他道:“叫你回去。因為你會說話,能說清楚明白事情。你連夜就走。”

  圓兒聽他如此夸自己,十分喜歡。

  他保證道:“大少爺請交代。小的一定好好說。”

  方初道:“告訴老爺太太我的情形。也別瞞著,就實話實說。說我已經沒事了,讓他們放心。我過兩天就去清園。叫他們別惦記,也別差人送物來。人看了還以為我父子之前做戲呢,再說我也想清靜一段時候。告訴老爺:他兒子就算出族了。也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定不辜負他期望!叫他別管我,有事我會差人回去報信。”

  圓兒認真聽著,用心記著。不住點頭說“是,是!”

  方初道:“還有就是:打聽城里都有什么動靜。”

  圓兒再道:“是。”

  劉心見方初精神迥然一新,微微點頭。出房去了。

  外面就傳來他和人的說話聲,原來是黑石從清園回來了。

  他帶了好幾個漢子過來。

  他們進房。見方初醒了,紛紛叫“大少爺。”

  方初看著他們,微微點頭。

  這些都是他的心腹,包括清園的所有人都是他私家班底。

  像圓兒,本不是方家世仆,是他一次外出時買來的。那時圓兒正跟爹娘逃荒,爹娘在逃荒途中病死了,方初幫他安葬了爹娘,從此他就跟著方初了。

  黑石幾個是方初機緣巧合下收留的幫會人物。

  他們不同于方奎、方雄,都不是方家家仆。

  清園是方初在父母面前過了明路的私產,包括京城和京郊城鎮已經開張的幾處瘦竹齋鋪面,用的人也都是他自己人。

  除了清園,他名下還有幾處買賣,暫不提。

  且說眼前,他交代黑石等人道:“你們幾個出去……”

  他只安排他們去各處打探消息,并不做其他行動。

  因為他受傷,精力不濟,怕思慮不周出差錯,所以要冷靜一段時間,再視情形變化做妥善周全的計劃和安排,這些都非一蹴而就的。

  全都安排好后,眾人散去,只留一個叫黑風的在這守護。

  劉心端了藥來,方初喝了藥,又吃了些米粥,才睡了。

  這次與之前不同,他睡得很香。

  幾乎頭一挨枕頭,就陷入美麗的夢中:

  碧空如洗,清輝遍野,他帶著圓兒,撐著小船穿行在密密層層的荷葉中,追尋那悠悠裊裊的琴音。追到了,就停住船,躺在船頭聽。

  耳畔回蕩著空靈的琴音,鼻端聞著荷花荷葉的清香,身上沐浴著月華和星輝,真不知天上人間,不知何時陷入沉睡。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了。

  朦朦的晨光中,遠近綠荷間亭亭玉立的粉色荷花嬌艷無比。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覺得神清氣爽。翻身起來,要好好觀賞這清晨的荷葉荷花,卻不經意間撞進一雙安靜的眼眸,嚇了一跳。

  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立在荷葉叢中,也是撐的一條小船,輕霧裊繞中,她眉目如畫,與身周的荷花競相輝映。

  荷花被她比下去了!

  這是他的感覺。

  “郭姑娘!”

  大清早的撞見,他有些尷尬。

  清啞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問“你怎么在這?”

  方初無言,總不能說來聽你彈琴吧。

  搜腸刮肚,他想出一個理由:“我是經過這,迷路了。”

  清啞顯然不信,說“你撒謊!”

  方初訕訕,因為真的撒謊了。

  她又道:“不許你來我家!”

  因為她跟他有仇!

  她眼里流露出這層意思。

  “我這就走。”

  被趕了,他覺得有些丟人。

  于是喚圓兒起來快跑,說人家發現了。

  主仆二人一齊搖漿,努力扒開荷葉,往回路行去。

  就聽身后傳來說話聲,是她和她三哥郭大貴。

  她道:“三哥。把那前面攔起來。”

  郭大貴道:“好!明兒叫鐵匠鋪打粗粗的鐵柵欄,做一道水閘。哼,看哪個膽大的還敢溜進來!”

  方初聽了更羞愧,劃得更快了。

  眼看前面就要拐出去,進入寬闊的水道,忽然從旁邊荷葉叢中冒出好幾條小船,船頭分別站著她三個哥哥郭大全。郭大有。郭大貴,并不喝問一聲,掄起手中竹篙就朝他和圓兒亂打亂罵。

  “叫你來偷聽!叫你來偷聽!”

  他便叫“郭大哥聽小弟解釋。”

  郭家兄弟不聽他解釋。依然猛打。

  他和圓兒招架不住,左躲右閃之間,先后落水。

  他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便要游水離開。

  誰知水下也不安全。藏著三只小水鬼,他才落下去。他們立即纏上來,郭勤抱住他一條腿,郭儉和巧兒抱住另一條腿,分別往兩邊拉。

  他嚇壞了。這要被撕成兩瓣了!

  幸好小人兒力氣不大,他長得也算結實,所以沒被撕成兩瓣。卻被跳下水來的郭家兄弟拿住了,水下拖著。押解到一條船前。

  他抬頭一看,這船頭坐著郭守業,她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旁邊還有一條船,船頭坐著吳氏,蔡氏和阮氏分立兩旁。

  他看見這個陣仗覺得不好,忙道:“郭伯伯聽我說……”

  郭守業轉頭問閨女:“就是這個人?”

  清啞點頭道:“爹,就是他。偷聽我彈琴!”

  郭守業一瞪眼,便罵道:“哪來的死小子,皮癢了,敢偷聽我閨女彈琴。給我狠狠打!”

  他想,琴彈了不就是給人聽的嗎?

  再說他也沒偷進屋去聽,不過是遠遠地在水上聽,這也算錯?

  不等他辯解,左右夾住他胳膊的郭大全和郭大有便將他頭往水里摁。他那時正要張口辯解,就被摁下水,“咕嘟”灌了一口,鼻腔里也吸進去一些,辣辣地難受,忙死命抿嘴并閉住呼吸。

  快要窒息的時候,又被提了上來,他張嘴大口呼吸。

  才覺暢快些,后腦勺就挨了一下,是郭大貴用竹篙打他。

  另一邊,蔡氏揮舞著兩把菜刀,惡狠狠剁在船舷上,罵道:“再敢偷聽小妹彈琴,老娘把你兩個耳朵割下來煮了下酒!”

  阮氏不緊不慢道:“瞧你斯文人,干這種事!”

  話音才落,他第二次被摁下水。

  他便氣憤地想:“不就聽個琴嗎!這原是高雅的事,怎么把他當雞鳴狗盜之輩來懲治呢?鄉下人就是不講理。說還說不清。”

  他覺得這樣不行,要被打死了。

  再被提起來的時候,他便將目光落在那粉衣少女身上。

  眼下只能求她了。

  所以,當吳氏婆媳的竹篙又打過來的時候,他再顧不得臉面了,高聲叫道:“郭姑娘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一初,一初!”

  忽然郭大全推了他一把,他撲面趴下水,“啊”一聲大叫。

  睜開眼一看,哪有什么荷葉荷花、小船和郭家人,他依然睡在烏油鎮劉心的家中,外面天已經黑了,房里亮著燈,劉心坐在床沿,正詫異地看著他呢。

  原來,竟是一場夢!

  他長吁了口氣,仿佛死里逃生一般。

  實在是那夢境太真實了,他還覺得溺水的窒息,后腦勺也疼呢。

  正回味,劉心問:“你夢見什么了,叫郭姑娘饒你?”

  方初對上他眼睛,無可回應,臉慢慢紅了。

  他覺得這樣太容易引人誤會,想還是說了吧。

  才要張口,又一想還是不能說。

  劉心聽了怕要笑得打滾;這還不算什么,以他的性子,他真會講給郭清啞聽的,那他臉面可丟盡了,從此怎敢見她!

  劉心見他猶豫,意味深長地笑了。

  方初見他笑得那樣,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他不知怎樣胡猜呢。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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