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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月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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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向郭守業父子。

  郭守業和郭大全并沒有小人得志,相反,他們一個依舊跟餓狼一樣盯著她,另一個臉上帶著永遠和煦的笑容,恭敬地跪在堂前,看去不知多謙卑和善。

  這家人……

  她再也不會小看他們了。

  她昂首走出官廳,步下臺階。

  錦繡堂雖大,官廳內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眼下。

  這一會工夫,謝家被捋去皇商資格的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六道回廊之間飛了個幾個來回。

  六道回廊下,每間廊亭內都有人對前方張望。

  看著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謝吟月不禁感慨:早上這些人還眾星捧月般圍著她,這才多長一會工夫,謝家被捋了皇商資格,他們的神情就變了,也不是翻臉不認人,而是帶著審視。

  審視她謝吟月,可能禁得住此次風浪;

  揣測謝家從此是一蹶不振,還是會卷土重來。

  她輕笑,她自己也很期盼呢。

  這是個挑戰,她心中充滿了期待。

  謝吟月步下臺階時,方初在下面等她。

  熾烈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也沒有暖化他臉上的冷硬。

  接到她后,看著她滿眼都是痛惜。

  他不是為謝家難過,他是為謝吟月難過!

  謝家被捋去皇商資格,也不是就破家敗亡了,也不是就沒了卷土重來的機會,可為什么偏偏這件事發生在吟月做少東的時候?

  究其根本,這件事原不是她的錯。

  這對她來說,太不公了!

  謝吟月將他神色看在眼里,微笑道:“何必如此。又不是抄家定罪了。”她回首看向官廳。“不過除名而已。我,還會再回來的!”

  方初用力點頭,心里好受了些。

  他的吟月,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韓希夷也走過來,三步開外停住腳,看著謝吟月。

  好一會,他認真道:“不過一時捋了。憑姑娘的才智。遲早還能爭回來。姑娘但想以后,來日方長。”

  謝吟月淡笑道:“多謝韓兄提點。吟月也是如此想。”

  韓希夷恢復隨性,搖著折扇笑道:“謝姑娘終不是一般女子!”

  謝吟月微笑不語。

  韓希夷見她不進廊亭。又問“姑娘要先走?”

  謝吟月點頭道:“不去,難道給人當風景瞧?”

  說著,她看向天字一號廊亭。

  那里,圍了好些人。

  再待下去。兩廂對比之下,謝家處境必定尷尬。

  方初和韓希夷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都沉默下來。

  少時,方初道:“等散了我去找你。”

  謝吟月點頭,道:“如此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議。”

  一時劉少爺和曾少爺也過來了。都安慰謝吟月。

  謝吟月微笑同他們寒暄,既不憤懣也不頹喪,兩人贊賞不已。

  這時。謝明義、謝天良父子帶著隨從走過來。

  方初沖謝明義微微點頭便罷;韓希夷則淡淡一笑,叫了聲“謝二叔”。就沒多話了。

  面對這兩個知情人,謝明義既羞愧又懊惱,也是無話可說。

  他便把全部的怨氣撒在郭家身上,看向天字一號的目光已經不能用怨毒來形容了——謝家和郭家,從此不共戴天!

  謝天良更是面目猙獰,恨不得沖過去殺了郭家諸人。

  韓希夷見狀,笑容越發淡了。

  謝吟月對謝明義點頭道:“二叔,走吧。”

  率先轉身,從容地離去。

  謝家父子跟在她身后,垂頭耷腦。

  走了幾步,謝吟月忽然回頭,看向天字一號亭。

  看了一會,才又轉身邁步。

  “郭清啞,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她邊走邊想。

  從今天開始,她會把郭清啞當做最大的對手!

  今日之事,退親只是表象,真正原因是她謝吟月技不如人,輸給了郭清啞,才導致被捋去皇商資格。否則,就像她那日在酒樓說的,這件事謝家做了就做了,郭家不服也只能認命。

  這便是方初說的弱肉強食!

  方初看著那挺直優雅的背影,心情沉重。

  他叫住錦繡,沉聲吩咐道:“好生伺候姑娘,有什么事即刻來回我。”

  錦繡紅著眼睛點頭,和錦云同聲應“是!”

  送走了謝吟月,方初回過頭來。

  那時夏織造問明清啞無事了,正和郭家父子說織錦的事;天字一號廊亭附近,圍了更多人,大多是女子,有來慰問清啞的,有來探聽消息的。

  想起清啞無聲的宣戰:“斗不過你,噎也要噎死你!”他心抖了下,又有些憤怒:她終究把吟月給擠走了,這一噎就把他噎得半死!

  郭家也果真能拼、果真敢拼!

  就算噎不死人,也要崩掉人幾顆牙!

  他盯著天字一號亭,想起謝吟月離去的孤獨背影,臉色很不善。

  然而,當思緒延伸觸及到躺在亭中的那個小姑娘,便不自覺地想起那水光包裹的黑瞳,想起陷她于死亡境地的刻骨相思,想起剛才懷抱的脆弱和無助,這一切,他都是幫兇。

  慢慢地,他心中的憤怒消退了。

  代之而起的,是后悔。

  他很煩躁。

  怨也不是,恨也不是。

  幫也不是,丟還丟不開——

  他就算能丟開,謝家還能丟開嗎?

  他繃著臉問韓希夷:“她沒事了?”

  韓希夷知他問清啞,點頭道:“沒事了。大夫剛來瞧過,說是病還沒好,需用心調養,不該這么熱天還出來。眼下嚴姑娘正在里邊照應她。等轉讓的事一完,回去臥床歇息幾天,也就無大礙了。”

  方初心里就很不舒服,哼了一聲。

  嚴未央如今只圍著郭清啞轉了!

  韓希夷知他心思,眼神一閃,招呼他進自家廊亭。

  待坐定,小秀上了茶,他才勸道:“一初切莫再煩惱了。事已至此,我等也只能往后看,再做些什么,只怕錯上加錯……”

  說到這,他忽然停住了。

  好一會,他皺眉苦笑道:“怎么總是‘事已至此’?”

  方初看向他,也是神情愕然。

  一對好友呆呆地對視,心里升起同樣的念頭:

  從在謝家逼得郭家和江家退親后,他們就疲于應對。

  郭家開拍賣會,他們覺得“事已至此”,只能咬牙拍下圖稿,為此,方初還簽下那荒唐透頂的保證書;郭清啞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們覺得“事已至此”,也只能幫著找大夫而已;今日織錦大會,他們為了謝家,官商勾結逼迫郭清啞讓步,說“事已至此”;等情勢翻轉,謝家被擠走了,他們眼睜睜的束手無策,只好又說“事已至此”!

  他們何曾這樣狼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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