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陳瀅心頭微凜。
看起來,小雅必是有所斬獲,否則知實也不會這樣鄭重其事。
你先下去吧,就在外頭候著便是。有人來了,就喚一聲兒。陳瀅向知實道。
知實立時會意,很快退出去,將門也掩上了,守在外頭望風。
陳瀅便向小雅招手:你近前來,把你看見的都與我說說。
小雅脆聲應了個是。
說起來,她倒是個爽利性子,癡頑處頗似尋真,卻又比尋真多一分靈醒。
她先向陳瀅蹲蹲身,方才語道:回姑娘,婢子在那成記故衣外頭等了沒一會兒,四老爺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四老爺手里提溜著個包袱,有這么長。
她比劃了一下,約莫一尺半的樣子。
……四老爺出門兒后,就把包袱揣進懷里,走路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風帽也全拉下來了。小雅續道:婢子還瞧見了那故衣鋪的掌柜,是個白胡子老頭兒,駝背,走路拿著拐,他親送四老爺出門兒,四老爺像不太高興,皺著眉,也不理他,徑自就走了。
小姑娘的觀察力很不錯,難怪知實找的是她,而不是年歲大些的大雅。
你看得很仔細,很好。陳瀅贊了一句。
小雅道聲不敢,又續:婢子牢記著姑娘的吩咐,沒敢當下就走,只在那茶鋪子里吃點心,然后,婢子就又瞧見了行葦,他……
等等,行葦?陳瀅打斷了他,面上有著些許震驚:你說的行葦,是可是父親身邊的長隨,長得很老成的那個?
小雅用力點頭:回姑娘,正是他,因他有點兒少白頭,走路又總佝僂著腰,婢子一眼就認出來了。因怕瞧錯,婢子還假說茶鋪串風,走到門口拉簾子,瞧得清清楚楚的,正是行葦,他也進了那家故衣鋪。
陳瀅面色不動,心底卻掀起狂瀾。
行葦與陳勵,居然先后去了同一個地方?!
這兩個人,有關聯么?
此外,陳劭險些被扣上謀逆罪名,陳勵是否亦在局中?
再深想一步,柳氏與蘇姨娘的背后,會不會還有人?
比如陳四老爺陳勵?
行葦在里頭呆了多久?陳瀅問。
小雅想了想,脆聲道:約莫半刻不到吧,婢子茶點都沒吃完,他就又出來了,婢子特意看了,他手上沒拿東西。
他進去的時候也空著手?陳瀅輕蹙眉。
小雅張口欲答,卻又頓住,皺著眉頭忖了片刻,面上便現出遲疑:回姑娘的話,婢子原覺著他是空著手去的,可是,姑娘這一問,婢子再想想,又覺著他像是拿著什么。
似怕陳瀅不懂,她忙道:因他一直佝僂腰走路,又穿著件斗篷,婢子記著,他來的時候,手沒露在外頭。
停了片刻,又繼續補充:只是,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拿沒拿著東西。這天兒正冷著,有些人就把手揣袖子里走路來著。
那他離開的時候,你怎么就能斷定他空著手呢?莫非他兩只手都拿出來了?陳瀅又問。
小雅點頭:是的,姑娘,出來的時候他兩手撐著把傘,進去的時候,他光著腦袋,肩膀上全是雪,沒打傘。
陳瀅一時未語。
現在的問題是,行葦與陳勵同去一家店,雖時間是錯開的,然二人行止,卻皆有幾分詭異。
陳瀅設想了幾種可能,而每一種的結論,都不指向巧合。
她蹙眉沉吟片刻,復又抬眼,清亮澄澈的眸光,干凈不染雜質:后來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行葦走后,婢子就還在那茶鋪子里坐著。小雅道,吐字脆亮,但聲音卻很輕:然后沒過一會兒,那故衣鋪的掌柜就出來上門板兒,關了門。婢子等足了半刻才會賬出門,因怕姑娘要問別的,婢子就沒急著回來,先去隔街的小巷里打聽消息。
陳瀅的眉頭動了動,目中便漾淺笑:果真是個好丫頭,不枉知實叫了你去。
小雅確實很聰明,舉一反三,這盯梢的活兒干得不錯。
見她夸贊,小雅雙頰頓紅,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神色靦腆。
成記故衣的情形,你打聽到了么?陳瀅此時問。
小雅便道:回姑娘,婢子打聽來的消息說,那成記故衣鋪的掌柜姓成,這店子就是他開的,他平素不愛搭理人,也沒個妻小,是個孤老頭兒,就住在鋪面兒后頭。又有人說,他這鋪子開了十來年,生意也不見得好,房東憐他孤苦,倒也沒漲他租子,鋪子就一直開到了現在。
語畢,抬頭惴惴看著陳瀅,小聲兒道:婢子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陳瀅安靜地坐著,視線拋去窗格。
雪落簌簌,北風低咽,一絲極淺的梅香,隨幾片雪花飄進屋中。
墻角的那一樹素心梅,終是開花了么?
陳瀅想,旋即搖頭,甩去這些不相干的浮想。
如今還是要回思眼前,成老板、陳勵以及行葦,這三個人,都很可疑。
一家潦倒的鋪子,歷十余年而不倒,這絕非寸土寸金的盛京況味;陳勵與行葦,反倒在其次。
當務之急,成記故衣才是關鍵。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陳瀅向小雅笑道,語聲溫和,復又叮囑:這件事再不可告之旁人,切記。
小雅脆聲應是,陳瀅便命她下去,又喚知實進屋,問:尋真回來了么?
方才她命尋真去買湯飯,這么些時候,她也該辦完差事了。
知實果然點頭:稟姑娘,尋真已經回來了,因外頭雪大,她靴子潮了,婢子叫她先去小室烘鞋襪。姑娘要叫她么?
陳瀅笑著擺手:那就算了,讓她先歇歇,我原也不過是想叫她守著門兒罷了。
知實明白她的意思,回身將屋門拉開到最大,棉簾子也掛于銅鉤,笑道:姑娘瞧著,這樣可使得。
門戶大開,說起話來倒也不虞有人偷聽。
其實,在醫館里,這樣防備實無必要,但陳瀅還是覺得,言及秘事時,還是注意些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