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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以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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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如雷,踏雪而來。

  從拒西防線到風庭城,段無選了一條平坦的路線,五千人奔馳在雪野之上,面前是大力剮蹭面頰的風雪,五千道鐘家黑袍在狂風中飛揚,獵獵作響。

  段無的身子隨馬匹顛簸,他俯低身子,瞇起雙眼。

  前方的大雪當中,似乎有兩道黑點。

  雪氣茫茫看不清楚,只看得清,一片空曠的平野之上,站著兩道身影。

  直到再近了一些,段無看清那兩道身影,是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一男一女,眉頭猛地蹙起,吞噬相在眉心錚鳴一聲——

  段小侯爺渾身毛骨悚然,肌膚表面炸起一層汗毛,猛地勒馬而止,馬匹長嘯一聲,抬起的雙蹄砸在地上,滑出一條猩紅的走道。

  黑袍大袍隨風卷起,段無腰間的一柄長刀滑入大袖,遞斬風雪而出,以倒握之勢狠狠插在地上,止住了自己前沖的趨勢。

  那一匹止不住滑行之勢的黑馬悲鳴一聲,巨大的身軀滑向站在平原上的一男一女。

  少年儒士面帶微笑,環抱雙臂,摟著羽扇并不言語。

  黑袍女子面無表情,緩緩垂落雙手,兩只袖袍被風獵獵吹動。

  那匹在地上滑掠而來的巨大黑馬被無形氣機切割,悲鳴一聲之后,在兩人面前三丈之外分開,滑散成為數十塊大小不一的尸塊。

  血雨腥紅,段無極為敏銳的止住了前沖的勢頭,身后的鐘家人馬,已經有數十人看清了平原上的黑白兩人,即便看見了馬匹被切割分散的那一幕,仍然牽繩而動,脾性暴戾的戰馬抬蹄奔走,高高踏下——

  “轟隆隆隆隆——”

  真正的馬蹄如雷。

  五千人的鐵騎在大地之上掠行,兩人瞬間被后續的鐵騎淹沒,千軍萬馬如大江大流,少年與女子的身影,就像是江流奔騰當中阻攔礙事的一顆石子。

  一片喧囂而嘈雜當中,段無攥刀抬起頭來,他的嗓子有些沙啞,扼令將士止步的言語來不及開口,他已經看到了那一男一女被鐵騎沖至淹沒,極其痛苦的嘶吼聲音爆發而出,接著又被更加暴戾的馬匹吼叫壓過,拔劍擲槍抽刀的聲音交疊迸發,鐵騎一往無前掠過,接下來飛起的劍器,斷槍,殘破的刀刃,都裹著一層極薄的血液——

  “鏘!”

  一截碎裂的精鋼劍片穿透身前一名鐘家子弟的后心,帶著巨大的力量將其砸落馬背,段無一手扶刀起身,另外一只手掠住砸落而來的那具身體,心里陡然涼了半截。

  已是尸體。

  隔著層層人海,他看見了那個面容平靜的女子。

  黑袍翻飛如浪,劍器不得入三丈之內。

  而那個面相溫和的少年儒士,在層層包圍之下,對著自己笑著點了點頭。

  段無心頭“咯噔”一聲,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自己剛剛若是沒有止住前掠勢頭,該是什么樣的場景。

  鐘家這只鐵騎有五千人,要奔赴風庭城該是什么樣的人,能夠如此自負,敢只身攔截五千人的鐵騎?

  他猛地拔起長刀,向著一側掠去。

  心頭那個少年儒士的笑容像是一團陰翳揮之不去,那一瞥給段無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洛陽城頭,自己看著那位銀城城主的域意隔著數十丈,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最后在身上覆蓋,凍出了一層青霜。

  段無抿起嘴唇,眉心的腥紅眸子陡然睜開,不再掩蓋這兩年積攢的底蘊。

  當眉心蟄淺的氣息復蘇,大雪鐵騎狂亂,黑袍的身軀之下,有隱約的紅光溢出,無數蛇形線條順延血管游走,段無提刀而奔,鐵騎已經將兩人圍住,他游走于外圍之圈,吞噬著那個女子肆無忌憚溢散的劍氣。

  他要破境!

  這兩年在鐘家寄人籬下,他更像是一個“容器”,鐘玉圣和曹之軒把他當做某種不可替代的戰爭兵器,每日喂服“吞噬相”足夠的血肉,造化在拒西戰事爆發之后,吞噬相的進步便踏上了一種登天的神速境界。

  段無的“破境”,就像是易瀟當年從圣島走出,來到大稷山脈,是一種完美到飽和的晉升,吞噬相像是一個貪婪的食者,永遠無法喂飽的饑餓之胃,九品境界能吃的已經吃盡了,仍然不肯停歇,繼續吃下去的,便要等到破境之時,才能消化。

  “他在吃你的劍氣啊就這么讓他吃了?”源天罡笑起來居然真的有些像是一個純樸的孩子,“你準備等到他破境以后再動手?”

  易小安輕聲說道:“讓他吃好了。”

  “喂喂喂我們面對的,可是五千人的鐵騎啊。”少年抱著羽扇瑟瑟發抖,笑道:“我很擔心我們隨時都會死掉呢。”

  易小安瞥了老師一眼,平靜問道:“目標就只有他一個,還是這五千人全都殺干凈?”

  源天罡望向鐵騎外拖刀而行的段無,天地元氣因為吞噬相的破境,而變得極度稀薄起來,溫度開始降低,他的眼神卻緩緩熾熱起來八大天相當中的吞噬相,破境的異象絲毫不亞于兩道天相的易瀟。

  這個叫段無的北魏年輕權貴不愧是鐘家和洛陽傾盡心血培養了如此之久的戰爭兵器。

  “五千人不重要,是死是活,你來決定。”

  源天罡的聲音嚴肅起來:“這道天相我一定要拿到。”

  段無能夠感受到外圍血氣的澎湃肆虐,在數個呼吸之間,因為沖擊而死去的鐵騎,已經有了上百之數鐘家的沖鋒還在繼續,那個女子三丈之內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濺入。

  這是大修行者。

  該死的哪里來的這么一個大修行者?

  而且還如此的年輕,是齊梁的秘密武器?

  黑袍小侯爺的眉心肆無忌憚吞噬著外圍溢散的劍氣,他心頭那股破境的沖動越來越強烈,從無直有,然后水到渠成——

  段無沖掠而出,他一只手按刀,大袖大袍藏刀而過,整個人如一條游魚,踩著鐵騎擠著縫隙,猛地止步,扭腰轉跨,那柄藏鋒長刀如毒蛇一般吐信爆裂!

  風雪當中一刀劈開。

  浩浩蕩蕩雷霆炸響。

  蒼穹之上,有一條黑色雷霆,撕裂九天,風雷交加,最終與刀尖匯聚在一點之上。

  易小安瞇起雙眼。

  三丈之內,塵埃也無,如今終于擠進了一樣物事。

  一截刀尖。

  這截刀尖擠入三丈之內,開始瘋狂的吞吸著自己的元氣,劍氣,以及接觸的一切。

  有形的,無形的,都被吞噬相吞去,那個雙手扶刀刺入劍域當中的男人,兩臂袖袍盡碎,面色慘白無比,眉心卻殷紅如同滴血,他低吼聲起,抽出長刀再次遞入劍域當中。

  長刀拔出已無刀尖,寸寸化為齏粉。

  第二次遞入劍域便只剩半截刀身。

  兩人對攻選擇的皆是無比剛猛的轟擊之勢,易小安面色平靜,身后四周無數鐵騎前赴后繼,對抗段無的只是一部分心神,那黑袍小侯爺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吞噬相開始不斷的攀升境界。

  眉心的第三只眼猛地擴張。

  吞噬相第五層。

  吞噬元氣的速度以數倍的遞增,不僅僅是元氣接近段無以至于有了一絲身體觸碰的鐘家鐵騎,只不過數個呼吸,連人帶馬都被吸成了一具枯骨,最后刀氣震動,枯骨與大雪齊飛,全都化為白色粉末。

  劍域內的劍氣如同滄海,無窮無盡。

  段無的胸膛鼓起,他深吸一口氣,擠入劍域當中。

  距離易小安已經沒有三丈。

  他手中刀器已經破碎,眉心的豎瞳當中流淌鮮血,從面頰不斷滾落,紋路清晰,最后蔓延至半邊手臂,滾滾凝固成一截頎長妖刀。

  三丈變兩丈。

  兩丈變一丈。

  段無面色無比猙獰,那枚豎瞳流淌的猩紅鮮血已經覆蓋整個面頰,煌煌赤紅,獠牙齜咧,上身赤裸,精煉的肌膚包裹赤紅魂火,猶如地獄修羅,攥刀艱難前行。

  最后刀尖上挑,對準眼前的黑袍女子。

  那人面無表情說道:“吞了這么多吞夠了么?”

  段無抬起頭來,咧嘴笑了笑,繼續撞向前去。

  一丈變三尺。

  那柄妖刀呼嘯掄起,帶著砸破天地的刀罡,蠻橫無比的觸碰到了女子抬起的一根手指之上。

  一聲脆響。

  天地極靜。

  以卵擊石,不過如是。

  猩紅如血的斜陽,在雪地上拖曳出長長的影子,經歷了數個時辰的趕路,齊梁的大軍在南域的平原選擇休息片刻。

  蕭布衣閉目養神。

  耳旁傳來快馬的嘶鳴聲音,以及翻身下馬之后急促的呼喊。

  “報殿下!”

  他有些疑惑地睜開雙眼。

  當蕭布衣聽到下一句話的時候,面色無比震撼。

  “殿下風庭城外四十里,鐘家的鐵騎被人攔住殺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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