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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七家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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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貨!”

  “蠢貨!”

  “這么大的消息,現在,現在朕才知道!你們森羅道,殿會,甚至朝中的百官,一群蠢貨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一尊價值千金的琉璃瓷盞,狠狠摜在地上,刺耳的破碎聲音聽得人一陣心驚。

  接著是袖袍在青玉案上狠狠砸下,刺啦一聲重重拂過的聲音,桌面上擺放的各類物事,墨寶,玉器,通通摔在地上,濺開滾落,而這場前所未有的雷霆大怒在一陣喧囂之后,緩緩恢復平靜。

  曹之軒緩緩跌坐回座,以手扶額。

  沉重的喘息聲音,在書房里回蕩。

  那張婚帖已經被他撕成了碎片。

  春秋二十年的和平,對于北魏而言,是難得的喘息機會。

  紫袍與妖族的勾結事敗之后,西妖未死,江輕衣卻徹底反出大魏,原本有望握在洛陽皇宮手中的西關鐵甲,成為了捅向曹家男人心腹之中最鋒銳的一桿長矛。

  而這樣的局勢當中,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齊梁的大小殿下接連戰死,南朝舉國哀悼,一片縞素。

  大殿下死于鹿珈鎮大火。

  小殿下死于八尺山大雪。

  蘭陵城的兩位雛龍,都死在了妖族手上。

  齊梁的怒火,自然而然的遷移到了妖族身上,北姑蘇道的鐵甲推進越過烽燧長城,開始了第一次的西征,由青衣大神將率領,一路勢如破竹,將西域尚未來得及撤離的妖族,盡數剿殺。

  圣山的血池崩潰之后,棋宮大半個家底都被掏空,四圣積攢多年的圣力,幫助棋宮的五宮四調重新振作,帶著妖族核心的族人去往了小世界避難。

  而剩下的棋宮荒人,半妖,在齊梁蘭陵城的憤怒意志之下,開始了漫漫的西遷。

  北魏得到了喘息。

  哪怕這樣的喘息,并不能算輕松。

  妖族敗退,撤出西域之后,以涼甲城為界限,西關的“叛賊”第一時間發動了對洛陽的討伐。

  而森羅道令人窒息的情報傳來:縹緲坡的新白袍藩王江輕衣,晉入了武道和劍道的全新境界,繼承黎青和任平生的衣缽之后,大金剛體魄糅合劍道修為,已經躋身于中原頂級的妖孽大修行者之列。

  連續幾場小型戰役,江輕衣一人殺入戰場,如入無人之境北魏無人可擋!

  誰能想到,當年這般文弱的一位書生,能成為戰場上最鋒銳的一柄長劍?

  招招致命。

  見血封喉。

  紫袍獻計——

  在大稷山脈,這場北魏精心策劃的一次伏擊當中,江輕衣以一己之力,雙拳錘殺十四位森羅道九品武者,后續以一柄木劍重創了動用伏圣戒的宗師鐘玉圣。

  此乃必殺之局,可惜并未奏效。

  回到洛陽的鐘家家主,傷勢不輕,修為甚至有退敗的痕跡,八大國期間足以與陶無缺和慕容齊名的妖孽,很是可惜的說了一句。

  “若再多一九品,便可殺之。”

  可見這場搭上了北魏紫袍所有心思的一場刺殺,雖然失敗,卻只差那么一線。

  江輕衣僥幸脫身之后,回到縹緲坡養傷。

  以涼甲城為界限的腥風血雨也得以緩解。

  北魏迎來了真正的喘息。

  而就在這么一個重要的時刻!

  這張婚帖遞到了曹之軒的面前。

  冠軍侯,乃是當年定國三十六侯之中,功勛第一的大諸侯!

  若是冠軍侯多活那么幾年,北魏將不會只是四位藩王。

  甚至冠軍侯,可能會成為制衡黎青的一個關鍵點。

  而冠軍侯死后,遺嗣陳萬卷,便成為了洛陽最寄以厚望的人物。

  始符儒道的傳承者。

  與齊梁二殿下蕭布衣的勢同水火,命運之爭。

  替洛陽揭榜蘭陵城的文道天才。

  每一項冠名,日后都將成為他在北魏封官加爵的重大頭銜。

  黎青已死,陳萬卷便是北魏洛陽,最有希望成就新藩王的年輕人。

  他就是大魏的代表人物。

  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了大魏。

  更意味著,是洛陽皇宮的默許。

  包括,這張婚帖。

  曹之軒并不反對這門婚事,他甚至不在乎陳萬卷是如何將魏靈衫從西域帶回風雪銀城的。

  他只在乎一件事。

  這件事情,會給北魏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再巨細一點  這件事情,會給北魏帶來什么樣的利益。

  沒有利益。

  只有戰爭。

  北魏在一撥又一撥的挫折之中艱難生存,一次又一次的決策失誤之后,已經失去了與齊梁最后的角力資格。

  在靜謐而無聲的,如此難得的修養機會當中,這張婚帖,像是一道刺耳又尖銳的噪音。

  給了齊梁提醒。

  也給了齊梁機會。

  更給了齊梁名正言順的理由。

  “據悉,蘭陵城的幾位大世家都已經趕過去了。真正涉及到核心的皇族子弟,似乎被壓在了城中,不準出外。”

  “南海也有動作。”

  “圣島還不清楚。”

  “陛下我們該怎么做?”

  曹之軒沒有說話。

  他輕聲說道:“讓寧風致去天狼城,集結兵力,準備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奇襲,水路,西關那邊,暫時放下,避戰,讓紫袍給蘭陵城傳話”

  他揉了揉眉心,苦澀說道:“就說,北魏想要和平,并且愿意為此付出代價。”

  書房里陸續有人離開,進來,最終恢復了平靜。

  曹之軒痛苦捂住腦袋,手指攥緊發絲,青筋畢露,他回想著腦海里的一幕又一幕。

  北魏就要站起來了。

  巨人的一只膝蓋被人敲碎,而另外一只則是徹底不聽使喚。

  這樣的結局,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所有的選擇權,都已經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想要和平。

  想要那張淇江條約。

  劍主已經不在了,主張和平的大修行者,北魏連一位都沒有。

  陳萬卷的那襲袍澤,已經沾染了風雪,這張請帖的授意不必多說,從頭到尾,沒有與洛陽皇宮有過一絲一毫的授意,明顯是借著北魏名義來張羅的鴻門宴,所有赴宴的來客,若非底牌足夠深厚,十有八九會葬在極北的風雪地中。

  曹之軒想不明白,陳萬卷為何會叛出北魏,而如此重要的時候,遞上這么戳心的一把劍,直直刺入心窩。

  他想了很久。

  或許陳萬卷什么都不在乎。

家國,天下,大義  他什么都不要。

  北魏能夠給他的,許諾的,他都不在乎。

  那么他在乎什么呢?

  極北再北,嚴寒的大凍之地。

  寒風呼嘯,無垠雪原,有一座銀白的城池,古老的城墻上,風雪洗滌留下的斑駁痕跡,似乎沾染了如墨一般的漆黑,仍然沒有完全褪去。

  雪原之上,一只百十人的使團已經接近了這座古城。

  三大圣地之一的風雪銀城,僅僅四個字,便包含著無窮的秘密。

  使團為首的,是兩個年輕的男人,裹在漆黑的大袍當中,獵獵寒風卷動衣擺。

  一人背著沉重的古刀,刀背上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的青布,切割著周身的風雪,沉默又肅殺。

  另外一人則是腰間挎著數把古樸劍器,劍器繁雜,輕輕碰撞,如風鈴一般清脆而響。

  兩人為首。

  上百件沉默的黑色大袍,邊緣如刀劍般鋒銳,揚起又落下。

  七大家在后。

  這樣一只沉默的隊伍,大袍飛舞,像是黎明與黑暗交割的那一線光芒,明亮與壓抑相互交融。

  刀光是冰冷的。

  黑袍是滾燙的。

  蘇扶一只手按在“秦太子”上,他望著那座距離已不算遠的古城,緩緩停下了腳步。

  宋知輕同樣停下腳步。

  七大家,全都停下了腳步,滾滾風雪襲來,上百件黑袍站在風雪銀城的城前,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那座巍峨之城,城頭上有人站立。

  那人穿著一身大紅衣裳,看起來像是一朵盛開在冰天雪地中的紅色海棠,他望著第一批的來客,沉默著將雙手搭在城墻頭上,俯瞰而下,微微發力。

  白銀古門緩緩傾開,慘白的風雪倒涌而出。

  城外一片銀白。

  城內并不如此。

  大紅色的紅海翻涌,讓人看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城頭上的陳萬卷面上并無笑意,看起來謙遜又自卑。

  他輕輕說道:“今日陳某大婚,諸位朋友愿意來捧場,實在是感激不盡。”

  話雖如此,卻沒有絲毫感激之意。

  七大家一片極靜。

  無人發聲。

  陳萬卷也不發聲,像是等待著某人開口。

  有人終于開口。

  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撕開了袖袍的一側,將黑色的袖口長帶撕扯而下,一側繞在了自己的指尖,一圈之后,用力的打上了一個結。

  撕開袖袍后的那只手,高高的舉起。

  那條沉默而肅殺的黑色長帶,就這么飄在北原的上空。

  像是一面細長而狹小的戰旗。

  殺意凜然。

  春秋之后,除了歸順北魏的墨篆鐘家。

  一共七大家,一百四十一人。

  金玉蘇家為首,北唐門左側,其后便是——

  丹九楚家,堪輿吳家,棋秤魏家,鑄劍陳家,爐火祝家。

  火焰嗤然而燒,陰陽二色蔓延大地,大風刮起,下九流的術法光芒飛揚如流蘇,劍器錚錚而響。

  接二連三撕裂袖袍的聲音,在北原大地上響起。

  蘇扶在前。

  一百四十一條黑色長帶在后。

  殺氣不再掩藏,于是場景盛大而壯觀。

  宋知輕舉起了沉重萬鈞的修羅剎,隨蘇扶一同,向前走了一步。

  壓在銀城之前。

  蘇扶望著城頭之上的陳萬卷,一字一句說道。

  “這門婚事,我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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